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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血蛊遗书（第1页）

竹筒在掌心沁出凉意，指腹碾过蜡封时，松脂的苦香混着泥土味钻进指甲缝——这味道像极了王麻子给阿娘打棺材时，我蹲在刨花堆里捡木屑的午后。黄小九蹲在青铜鼎上，尾巴烦躁地甩打兽面纹，野果汁液顺着胡须往下滴：＂磨磨唧唧的，再不开老子可要尿上头了！＂

＂吱呀＂声里蜡封迸裂，桑皮纸裹着的铜钥匙滚落在地，饕餮纹缺角处闪着幽光，与脖子上长命锁的凹痕严丝合缝。阿爹的字迹像被泪水泡过，墨色深浅不一：＂夜儿，见字如面。那年腊八你趴在灶台边舔盆沿，鼻尖沾着的糖渣比星星还亮......＂

喉间突然泛起麦芽糖的黏腻。八岁那年偷供果摔破膝盖，阿爹举着笤帚追来，却在街角塞给我用纸包着的糖瓜，掌心的老茧擦过我手背：＂小崽子，别让你娘知道。＂纸页翻卷时，血腥味混着霉味涌上来，后半截字迹突然歪斜如蛇行：＂痋婆要的是双生蛊，用林家人心头血养了二十年......吴婆婆接生时剪断的不是脐带，是......＂

＂嘶——＂

头顶岩缝里，菜花蛇吐着信子滑过，尾尖红绳打了个死结，正是阿秀编麻花辫时惯用的样式。白璃突然扣住我手腕，指甲掐进脉搏：＂墨里有毒。＂她指尖在纸页上一抹，青灰色显形粉浮出新字，像具趴在纸上的骷髅：＂祠堂地窖，左三右四，七声钟响。＂

黄小九突然僵成毛球：＂有活物！＂

两簇火把光晕在山道摇晃，竹篓里蜈蚣的窸窣声比心跳还急。借着火光，我看见两人右手小指缠着渗血的布条——那是苗寨＂断指赎罪＂的标记，三年前李猎户就是带着这样的伤回到村里，三日后却溺死在自家水缸。

＂还差三个童男，痋婆说要在端午月圆前......＂

话音被山风扯碎。我贴着岩壁后退，后腰撞上冰凉的野茶树枝，新芽的涩味混着血腥气，突然想起阿秀坠井前，茶篓里还躺着没来得及采的明前茶。

祠堂木门的吱呀声像老骨头在响，门环上的椒图兽首缺了半只眼睛，裂缝里卡着片风干的艾草——是去年端午阿娘挂上去的。按动第七块门环时，暗格弹出的瞬间，股腐朽的胭脂味扑面而来，油纸伞面的并蒂莲褪成土黄色，伞骨刻着的剪刀纹，与吴婆婆收生婆锦囊上的图案分毫不差。

＂这是你娘的嫁妆。＂白璃指尖抚过伞柄，银镯擦过木纹发出细响，＂她抱着襁褓来敲我门时，雪片大如棉桃，襁褓里的孩子......＂

＂砰！＂

陶罐砸在供桌上的巨响惊飞梁上灰雀。泡在浑浊药酒里的二十根小指挤挤挨挨，指甲上的凤仙花汁褪成暗红，像极了那年阿娘给我染指甲时，不小心蹭在围裙上的痕迹。

地窖木梯的青苔滑腻如尸油，每踩一步都发出＂咯吱＂呻吟。白璃突然按住我肩膀，嫁衣袖口拂过陶瓮时，瓮口裂缝里漏出的尸香粉让我一阵眩晕——那是义庄停尸房特有的味道，混着陈年艾草和福尔马林的腥甜。

＂左三右四......＂黄小九的鼠须扫过瓮沿，突然炸毛，＂这瓮被动过！＂

抽出竹简的刹那，刻痕在火折子光里泛着青光，是阿爹教我写＂人＂字时，戒尺留下的歪斜笔画：＂甲子年七月初七，吴氏以尸香粉涂婴孩脐轮，换命术成......＂后半截被利器划烂，只余＂双生蛊＂三个血字，在竹筒上烙出焦痕。

地窖顶突然簌簌落土。白璃的银发如钢鞭绞住横梁，将我甩向暗门的瞬间，痋婆的竹杖劈开陶瓮，银铃碎响里，我看见她皱纹里爬出的金蚕蛊，正顺着白璃后背的咒文啃噬，每一口都溅出金红色的血，像极了那年秋收，阿爹被镰刀划破手臂时，溅在稻穗上的血珠。

密道尽头的石室浸着潮气，墙角酒坛的封泥上印着＂林＂字红戳，是阿爹每年重阳埋的女儿红。黄小九突然跳上供桌，爪子扒拉着褪色红绸：＂青铜匣子！＂

锁孔与钥匙咬合的瞬间，三道毒针破匣而出，雕花银尾在火光下泛着冷光——那是吴婆婆总别在鬓角的样式，针尖还凝着半滴黑血，像极了她给阿娘接生那晚，指甲缝里没洗掉的污渍。

账册纸页脆如枯叶，翻开时簌簌掉落虫蛀的碎屑。阿爹的字迹工整得可怕，每笔都像用刀刻的：＂戊寅年三月初七，王家沟李二狗、张铁蛋，换银二十两，血蛊初成......＂最后一页夹着的当票硌得指尖发疼，典当人姓名栏写着＂林崇山＂，正是三年前失踪的二叔，典当物那栏墨迹晕开，勉强辨出＂亲子林夜，满月银链＂。

地动山摇时，黄小九的尾巴卷着我滚出暗门，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等看清眼前场景，胃里一阵翻涌——乱葬岗的墓碑东倒西歪，二叔的棺木敞着盖，寿衣前襟还沾着前年除夕的油渍，那是他夹给我鸡腿时，油汤溅在布料上的印记。

＂咕噜......＂

僵尸的喉音像含着块碎冰。二叔的指尖指向东南方，右手小指戴着的银套泛着微光，与那些赎罪人一模一样。山坳里的炊烟突然转黑，焦糊味里混着炒青茶的香气，正是阿秀家茶园的方向。

阿秀的茅草屋在燃烧，火舌舔着屋檐下的辣椒串，噼啪作响。我抄起水缸的木瓢时，冰凉的水泼在脸上，突然想起去年谷雨，她教我分辨茶芽时，指尖的薄茧擦过我手背：＂清明前的芽头要带晨露，像小娃娃的指尖......＂

井里传来微弱的呼救。阿秀的银项圈卡在井沿石缝，发间野杜鹃早已枯萎，花瓣落在水面，像滴在墨汁里的血。黄小九刚勾住她手腕，井水突然沸腾，蛇藤破水而出时，我看清藤蔓瘿瘤里嵌着的人脸——是吴婆婆，她嘴角还沾着接生时的黑血，正是二十年前我在产房屋顶偷看到的模样。

＂小夜子，婆婆给你留了份大礼......＂

白璃的冰刃从天而降，劈开蛇藤的瞬间，她后背咒文已被啃噬得千疮百孔，每道伤口都渗出金血，在夕阳下像燃烧的火纹。她踉跄着推我：＂去东南方血池，你娘的......＂

话没说完就被蛇藤卷走。我架着阿秀狂奔时，她竹篓里的蜈蚣突然爬满我手臂，篓底黄符上的生辰八字正在渗血，墨迹与我后颈的胎记完全吻合。当暮色漫过山坳，吊脚楼的竹帘被风吹开，我看见的场景让血液凝固——

痋婆坐在梳妆镜前，银梳划过的长发漆黑如瀑，镜中映出的面容，竟与阿娘临终前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