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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时,落了一整夜的雨总算暂时停歇下来。
孟臾在街角的早餐店,对着白烟氤氲,吃了碗热腾腾的馄饨,赶走秋日早晨的清寒,让整个人从内到外的暖和起来,结完账,正要起身去扇庄,就看到主路上拐进来的田欣。她前两日都在南江市里,说是约了人相亲,但明显结果不太好,看起来很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见到孟臾,田欣哼哼唧唧凑上来打招呼,搭上她的肩膀。
孟臾问她吃饭了吗,田欣点头说吃了。看她一副欲言又止,心力交瘁的模样,孟臾忍不住笑起来,问:“怎么相个亲像进了盘丝洞被吸干了一样?”
“嗐,别提了,我想着难得去一趟市里,多约几个人吧,结果……一言难尽啊,我都怀疑是不是我妈总是去拜托亲戚们给我介绍对象,人家烦不胜烦,才故意找这些奇葩来整我的。”
“相了几个啊?”孟臾任由田欣搂着,两个人歪七扭八的走过石牌楼下。
田欣伸出一把手加两根手指,“七个。”
孟臾一怔,乐不可支道:“你是在相亲啊,还是在面试啊,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中意的?”
“中意什么啊?”田欣叹口气,皱眉认真反思,“早上回来赶高铁,我一路都在想,大概靠努力是改变不了我的婚姻运势了,得靠玄学才行。孟孟,改天你陪我去庙里拜拜吧,求菩萨发发慈悲,赐一门好姻缘。”
田欣边说边虔诚在胸前比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孟臾只是笑,不过,说起来她确实很久都没去寺里了。
走了几步,忽然听到几声猫叫。
河道旁挨着拱桥的花池里,经常有流浪猫出没。这会儿雨停了,有只黄色的狸花猫正懒洋洋地趴在那丛茂盛的绿植旁,揣着手睡懒觉。
孟臾经常来喂猫,出声让田欣稍等她一会儿,走过去将包里随身携带的猫粮拆开一袋,倒在空掉的小碟子里,又给池檐遮挡下的水盆里添了点纯净水。她弯下腰,抬手轻轻地抚摸正在埋头吃猫粮那只小黑猫的脑袋,猫咪仰起头,不停地蹭着她的掌心,时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田欣在旁边抱臂而立,“自从你来了,这一片儿的流浪猫都胖了一圈。”
“我还挺喜欢猫的,以前很想养来着。”孟臾直起身子,“但是一直没条件。”
“养只猫还要什么条件啊?”田欣随口问。
孟臾默了片刻,思忖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倒也不完全是因为寄人篱下,可即便得谢鹤逸首肯,若要养宠物,总归是要麻烦李嫂的。但还未等她开口,就见田欣的目光越过去瞥向她身后巷子口的方向。
田欣装模作样地朝她挤眉弄眼,凑过来压低声音,几乎是用腹语快速说:“哎哎哎,你后面有个超级大帅哥,别回头别回头,要不然他该知道咱们在看他了,多丢人啊,等他走过去你再看……”
孟臾悚然一惊,四肢百骸瞬间灌铅似的僵在原地,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她甚至不用亲眼确认,便觉如芒在背。
她闭了闭眼,认命地侧过脸转眸看向他——
是谢鹤逸的身影。
他铁青着脸,站在距离她们三四步远的地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裴渊一行人,孟臾只看了一眼就垂下眸去,但一眼就足够了,他眉头紧蹙,眼神guntang,像是瘦了些,下颌棱角愈发分明,高挺鼻梁上架一副无框眼镜,看起来熟悉又陌生。
孟臾的脑子大概有几秒的停滞,手脚仿佛都不听指挥,她紧紧攥了下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才是开始呢,你并非在虚张声势,而是要赢,早就预想过这一天的到来不是吗?
田欣敏感地察觉到两人之间流动的不寻常的气氛,率先开口问:“呃,你们……认识啊?”
孟臾回过神,她毫不避讳地点点头,“嗯,认识。他是我哥。”
直觉上不太像亲哥啊,表哥什么的好像也不该是这么奇怪的气氛。田欣表情瞬间有些绷不住,如果不是顾忌在谢鹤逸面前失掉体统,她能立刻嚎叫出声,再问一堆为什么,但她忍住了,压下疯狂滋生的好奇心,只是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田欣,是孟孟的好朋友。”
谢鹤逸嗓音沉定,“你好。”
孟臾三言两语示意田欣先离开,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谢鹤逸像是再也无法忍受她的全程背对和无视,伸手扳过来她的肩膀,迫使她看着自己。隔着透明的镜片,孟臾觉得他的眼神和以往很不一样,眼底仿佛蕴藉着幽深的阴沉。
良久,谢鹤逸似是觉得气闷,扯着衬衣领口松了又松,缓缓抬手,拂开她额前散落的细碎发丝,指腹轻轻抚上她挑染的那几缕蓝灰色头发,没有气急败坏,没有兴师问罪,他呼出一口气,低声问她:“乖宝宝,在外面……玩够了吗?”
不管是他依然只当她在玩小女生的叛逆游戏,玩够了就得回去,还是出于别的什么想法,孟臾都不想再跟他多说无谓的话。
她昂起脑袋,用力一抿唇,心平气和道:“我过得挺好的。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要去工作了。”
谢鹤逸拦住去路,扬起手死死拽住她的胳膊,下一秒,直接揽着她的腰无限贴近,力道之大恨不得要捏碎她的手腕骨,孟臾用力甩动挣脱几下,却纹丝不动,她想扑上去咬他,用力踹他,但积累已久的怒火带来的绝对钳制让她根本无法动弹分毫。孟臾颤抖着手,勉力压制住剧烈起伏的胸口,凛然道:“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见她压根儿没有求和的意思,谢鹤逸语调更加冰冷,“由不得你。”
孟臾抬眸,眼眶有点发红,声线还是稳定的,“是吗?我做不了主吗?那我帮你回忆一下,现在我是怎么在这里的?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她其实并不清楚谢鹤逸到底有没有看到那张合影,只是在诈他,但不管是他略放松束缚她手腕的指节还是更加晦暗的眸色,这些反应都告诉孟臾,她赌对了。
孟臾再接再厉,充满气势地瞪着他,“我能成功一回,就能成功第二回,就算你把我绑回去,天长地久,我总能找到机会的。”
此刻的孟臾思路清晰,逻辑分明,不断拆招攻击他,谢鹤逸毫不怀疑她曾经在心中演练过无数次,就为这一刻面对自己时的箭无虚发。他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她的抗拒,她的冷漠,她倔强的振振有词,刺激地他几乎要失去理智。
不知何时,天空又开始飘起绵绵密密的雨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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