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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候鸟折痕（第1页）

虹桥机场T2航站楼的穹顶将暮色压成扁平状，方强望着玻璃幕墙上倒映的航班信息屏，＂合肥＂与＂济南＂两个地名被夕阳熔成锈红色。廖志清将星巴克纸杯推到他面前，杯壁凝结的水珠正沿着＂沪＂字印花缓缓下滑，像那年跨境押运车漏油的轨迹。

＂极速国际的刘总，还记得吗？＂她忽然开口，美甲在手机屏划出冷光，＂就是肖渡秋引荐的，在慕尼黑仓库帮我们解过围。＂方强盯着她锁屏照片——去年黑五爆单夜，刘总举着香槟站在货柜顶，背后是合作社永生花的巨幅海报。

航班信息屏突然跳红，济南方向的延误提示像道新鲜伤疤。廖志清摘下珍珠耳钉在桌面轻叩，金属与大理石碰撞声让人想起海关开箱查验的敲击节奏：＂华南市场总监，年薪比你之前在海通多两个零。＂她此刻涂的是玫瑰豆沙色唇膏，比凤仪机场送别时少了几分锋利。

方强摸到羽绒服内袋的苗绣香囊，山茶籽隔着东巴纸硌着指尖。候机厅的中央空调喷出消毒水气息，混着廖志清腕间若有若无的橙花香，让他想起苏彩儿在辐射监测站调配的草本试剂。那时她总说橙花能安神，却不知这味道会让人心乱。

＂深圳蛇口港每周三有直航汉堡的船期。＂廖志清在手机地图上划出航线，指甲在南海区域留下细微划痕，＂比走中欧班列快五天。＂她的语气像在复述物流方案，可方强看见她睫毛在＂蛇口＂二字上急促颤动，像那年暴雨夜抢修冻干机时跳闸的电压表。

电子屏跳出济南航班登机提示，方强无意识扯着背包磨损的肩带。这包还是苏彩儿用合作社第一批利润买的，防水涂层在苍山辐射区被蚀出蛛网状斑痕。廖志清突然按住他手背，体温透过羊皮手套渗进来：＂我的货...＂她顿了顿，转着杯垫上凝结的水珠，＂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广播突然插播寻人启事，机械女声念着＂乘坐MU5163前往合肥的旅客＂时，廖志清从钱包抽出张烫金名片。极速国际的LOGO压着行小字：盐田港保税区A栋17层。＂正月初八，＂她将名片插进他护照夹层，＂刘总办公室能看到妈湾港的龙门吊。＂

方强想起合作社剪彩那天，苏彩儿指着洱海对岸说要在那里建物流中心。此刻他护照里还夹着辐射监测报告，安全值0.05μSv的印章被体温焐得发潮。廖志清的登机广播响了，她起身时大衣腰带扫落山茶籽，圆滚滚的种子在抛光地砖上画出不规则的π。

＂等等。＂方强突然拽住她袖口，羊绒面料下的手腕比记忆中更纤细。跨境押运车爆炸那夜，这只手曾握着手电筒为他缝合伤口，针脚比合作社姑娘的扎染手艺更工整。此刻腕表指针指向17：23，正是当年慕尼黑仓库解除隔离的时刻。

廖志清转身，珍珠耳钉晃出一道弧光：＂济南的延误航班...＂她忽然笑了，眼角细纹像物流单上的折痕，＂能赶上除夕饺子吗？＂这个笑容让方强想起黑五庆功宴，她躲在消防通道抽烟时被呛到的模样。

自动步道将人影拉长又挤碎。方强望着廖志清渐远的背影，发现她的大衣腰带松了——这腰带还是去年双十一用合作社账户抢购的，当时苏彩儿说酒红色衬她。此刻那抹暗红在灰色人流中忽隐忽现，像极冻干机故障时闪烁的警报灯。

廖志清的大衣腰带在安检口回旋飘动，像段被斩断的物流编码。方强记得这腰带的搭扣是合作社用永生花树脂特制的，此刻却反射着航站楼冷光，如同苏彩儿空荡袖管里的金属支架。

济南航班终于开放登机时，方强摸到座椅夹缝里的口红。膏体刻着浅浅牙印，是廖志清在慕尼黑谈判时咬的。他对着舷窗哈气，在雾面上写下＂SZ＂，字母的沟壑里凝满细小水珠，像那年苏彩儿在ICU玻璃上呵出的＂等＂字。

当＂SZ＂的最后一笔凝结成水珠时，舷窗外有飞机腾空而起。方强在引擎轰鸣中听见细微爆裂声——是苗绣香囊里的山茶籽在发芽。这不合时宜的生命力刺痛掌心，让他想起苏彩儿植皮手术后说的第一句话：＂玫瑰该换营养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