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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明德无德（第1页）

方强的意识在咸腥与铁锈味中浮沉。后颈的钝痛像有人拿着电钻在搅动脑髓，他试着转动眼球，睫毛被干涸的血痂黏在一起。身下是潮湿的水泥地，海浪拍打岸基的闷响从墙缝渗进来，远处隐约有叉车搬运货物的轰鸣。

“醒了？”

林小婉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方强勉强撑开眼皮，看见她蹲在两步外的铁架旁，正用美工刀削着苹果。刀刃擦过果肉的沙沙声里，那节细白手腕上的淤青已经发紫。

“你弟弟的医药费，他们给够了吗？”方强哑着嗓子开口，喉管像是被砂纸磨过。

刀尖猛地扎进苹果核。

三十平的地下室堆满印着日文的木箱，墙角的监控显示器闪着雪花点。方强注意到林小婉的工装裤脚沾着暗红色污渍——不是血，是福岛海带特有的褐藻酸氧化后的颜色。

“黄经理答应今天转最后一笔钱。”她扔掉苹果，从裤兜掏出个老式翻盖手机，“只要我替他盯着你到凌晨三点。”

屏幕亮起的瞬间，方强看见锁屏的照片：ICU病房里插满管子的少年，床头卡写着“林小鹏，砷中毒”。

叉车声忽然逼近，铁门铰链发出刺耳的吱呀。穿胶靴的壮汉扔下两个塑料桶，浑浊液体泼溅而出，浓烈的工业盐味刺得方强鼻腔发酸。

“动作快点，六号冷库还等着上货。”壮汉踹了脚木箱，转身时后腰露出半截枪柄。

林小婉抓起盐桶倾倒的刹那，方强猛地翻身撞向铁架。成箱的冷冻鳗鱼轰然砸落，监控显示器爆出一团电火花。壮汉咒骂着掏枪，却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划伤眼睛。方强趁机扑向铁门，却被林小婉死死拽住裤脚。

“他们在我弟弟输液管里装了微型炸弹！”她用指甲掐进方强脚踝，声音压得极低，“储物架第三层，有铅板......”

枪声炸响。

方强滚进走廊时，左肩火辣辣地灼痛。盐渍车间的传送带正在运转，戴着防毒面具的工人把成捆海带塞进真空机，包装袋上的“福岛县”钢印在冷光灯下泛着幽蓝。他踉跄着躲进更衣室，从储物架摸出半指厚的铅板塞进外套内衬——这是核辐射作业区常用的防护材料。

通风管外突然传来肖渡秋的暗号：三长两短的敲击声。

缉私艇的探照灯穿透仓库顶棚的裂缝时，方强正缩在盐堆后包扎伤口。唐长老的高跟鞋声混在警笛声中格外清晰，她单手举枪点射，另一只手握着平板电脑，屏幕上的GPS红点正在蛇口港区疯狂移动。

“黄经理的游艇十分钟前离港，货舱热成像显示有六个人形目标。”她甩给方强一件防弹衣，钻石指甲划过平板边缘，“海警在追，但台风导致雷达信号断续。”

肖渡秋从通风管跳下来，手里攥着个沾满盐粒的档案袋。“盐渍车间的出货单，上个月有二十吨海带经香港转运到湖南的食品加工厂——采购方是金禾集团。”

方强瞳孔一缩。金禾集团去年刚获得“国家农业龙头企业”称号，董事长上个月还在央视大谈食品安全。

对讲机突然爆出电流杂音：“缉私三队呼叫总部！B区冷库发现大量铅封货箱，初步检测辐射值是切尔诺贝利石棺的十倍！重复，请求生化防护支援......”

唐长老的枪口突然转向方强：“你外套内侧的铅板，哪来的？”

三人间的空气骤然凝固。肖渡秋下意识退半步，手指摸向腰后的手铐。

“林小婉给的。”方强扯开衣领，铅板内层用口红写着一串数字：47-229-608。他摸出从更衣室顺走的打火机烘烤字迹，隐形药水显出一行小字：福岛第一核电站3号机组废料编码。

平板电脑的警报声打破僵局，代表游艇的GPS红点突然分裂成三个，朝着不同方向逃窜。唐长老突然扯下方强的外套扔给肖渡秋：“带防化组去冷库，你穿这个能扛十分钟辐射。”

她拽着方强冲向码头，暴雨抽在脸上像冰刀刮骨。一艘快艇正在浪尖颠簸，艇身的“海巡21”编号被泼了黑漆。

“金禾集团的年度慈善晚宴明晚八点举行。”唐长老发动引擎，甩给方强一套侍应生制服，“他们要借晚宴把最后一批货送进内陆。”

快艇撞上浪峰的瞬间，方强看见她后颈露出的疤痕——那是负重训练留下的烙印。

半岛酒店宴会厅的金色穹顶下，方强托着香槟盘穿过衣香鬓影。他耳中的微型通讯器传来肖渡秋的咳嗽声——这是“目标出现”的暗号。

金禾集团董事长郑明德正在台上致辞，胸前的“全国政协委员”徽章熠熠生辉。方强靠近贵宾席时，瞥见侍应生推着的餐车里摆满法式焗龙虾，虾壳上的霜状纹路与法兰克福餐厅的辐射三文鱼如出一辙。

“这道菜用的是北海道直送海鲜。”郑明德含笑切开龙虾，琥珀色酱汁渗进肌理，“让我们为中日友好合作举杯——”

宴会厅的灯突然熄灭。

方强在黑暗中被撞得一个趔趄，再抬头时，郑明德已经消失。他循着拖拽声追进安全通道，却看见唐长老的枪口顶在郑明德太阳穴上。

“2019年福岛核污水泄漏事故，你名下的海运公司承包了废料运输。”她将平板电脑怼到对方眼前，上面是铅封货箱的CT扫描图，“那三吨失踪的废料，现在正裹在龙虾里对吧？”

郑明德的笑声在楼梯间回荡：“白骑士的手伸得再长，能斩断中科院院士签字的质检报告吗？能推翻地方政府盖了章的招商引资协议吗？”

消防通道外突然响起密集脚步声。方强刚要掏武器，后脑却被冷硬的枪管抵住。

“别动。”林小婉的声音在颤抖，“我弟弟的呼吸机电源......在他们手里。”

月光从气窗斜射进来，照亮她腕表内侧的微型显示屏——心跳监护仪的曲线正在剧烈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