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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卿不敢多说,悄悄在下衙前将人话传去,他惶恐不安,从未有过这样的害怕,转而一想,这不是他做的事,君家内斗,殃及他这个无辜罢了。 蒋怀走后,君琂被宣召入宫,谈起卫长宁之事。君琂面色不改,眼中光影交替,静心听着皇帝的话。 皇帝比起多年前,更显苍老,尤其这些年敛权耗费他许多精力,力有不逮,权力收回后,他又将心思落在君琂身上。 一瞬间沉寂,唯有殿内烛光翻影。 皇帝与她商议,道:“卫长宁罪犯欺君,饶不得,杀不得,唯有赶出长安城,永不许归来。太傅,你可满意?” 君琂眼中冰霜渐渐散去,换作轻轻一笑,抬袖行礼:“谢陛下,臣懂得陛下为难之处,必令她永不回京。” 皇帝得意一笑,甚是满意。君琂却道:“臣能否将卫长宁带出大理寺,三日后将她送走,远离众人视线,冬日里天气阴寒,她恐会受不住,到时怕是会耽误时间。” 她言辞诚恳,皇帝不好拂逆,眸色凝视于君琂清冷的面孔上,眸色淡淡,转眸时,风姿逸然。新进宫的世家子女妩媚动人,青春活波,但与君琂无法相比。 得不到的最为珍惜,皇帝心心念念,听闻卫长宁那句‘臣与太傅无肌肤之亲’,心中陡然生起想法。他想了想,又道:“你二人怕是不适合再做夫妻,太傅和离吧。” 君琂抬眸而望,眉心蹙起几缕忧愁,静静道:“臣不会和离,今生认定卫长宁。” 皇帝看她一眼,唇角露出玩味的笑容,不疾不徐道:“当初你也是这么说代王的,眼下又换成卫长宁,太傅当真重情。” 君琂不计较这番话,俯身行礼道:“臣先去大理寺,必不会让陛下难做。” 皇帝心情很好,摆摆手示意她退下,看向高逸:“皇后最近又不大好?” 高逸道:“听说是,殿下心病,您是知晓的。” “罢了,是我对不起她,朕且去看看。”皇帝起身,往长秋宫走去。 走到长球宫外时,宫门今日打开了,可以清晰地看见庭院里的光景,融融光色,十分萧索。 皇帝觉得奇怪,道:“宫门怎地开了,蒋怀来了?” 一旁宫人应是。 皇帝不好进去,脸上笑意淡了淡,便又转回去,蒋怀与旁人不同,他进去就会打乱姐弟谈话。他看了眼天色,时辰尚早,方才君琂的身姿在眼前萦绕不去,似是梦里一般。 他不言语,抬脚往后妃处走去,高逸拔腿就跟上。 君琂方出宫门,君骁过来迎她,道:“姑母,父亲请你过府,商议大事。” “我今日有事,改日再去。”君琂直言拒绝,兀自上了马车。君骁听着父亲吩咐,在车前试图劝说,道:“姑母,是为小姑父的事,父亲模样很是焦急。” 君琂靠在车板上,揉揉额间,异常疲倦,摇首道:“不去。” 她态度坚决,君骁顿时无措,小心翼翼道:“小姑父要与您和离,父亲就是为了这件事,认为和离对您很好,小姑父这般对于君家只有弊处。” 不说和离,君琂神色尚可,听到这句话,她神色遽变,冷冷道:“我与君家有何关系?” “姑母说气话,您与父亲同根,怎会没有关系,眼下这般小姑父的罪行,确实难以饶恕、姑母、姑母。”君骁话未说完,车夫就驾车离去。 君骁事情没办好,想了想,骑马跟上姑母的马车,等去府上再试试。他跟着马车走了一遭,发现姑母去了大理寺。 马车停下后,他忙走过去,迎面走来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怔了怔,竟不想下属办事这么利落,消息传过去了?他保持几分谨慎,撑着笑意走过去,他是认识君骁的,不晓得他怎地也来了。 君琂先道:“陛下有旨,我接卫长宁出来,旨意随后就到。” 大理寺卿怔住了,道:“今日刑部插进来了,君圩君大人来审过,我还未曾去刑部交涉,这就放人了?” 君琂下意识回过身,看向君骁,猜测出什么,抬脚往里面走去。 君骁方才见到姑母眼神冰冷幽邃,惊出一身冷汗,他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姑母,不知道该不该跟进去。他被大理寺卿瞪了一眼,道:“你们君家真会折腾人。” 说完,忙跟着太傅走进去,留君骁一人在外面。 大理寺卿任职这么多年,也遇到许多大案子,卫长宁这件事说大也不大,并未涉及到旁人,说小又是卫国侯,走进去的时候,他吓得三魂不附体。 趁着太傅走路的间隙,大理寺卿没命的解释:“下官今日去道观取证,不想扑空,回来时就被告知君大人来过,您也知他官高,又是您的兄长,两位少卿都不敢拦,也都以为是陛下的意思。” “大理寺的案子若无陛下明旨,刑部有何权利来提审?这些规矩大理寺无人懂?”君琂面色沉了几分。 一句质问令气氛异常沉抑,大理寺被质问得哑口无言,讷讷地跟着太傅身后,示意狱卒打开门。 铁链的声音异常刺客,卫长宁被惊醒,睁眼看了看,迷离之际也分不清自己身上哪处痛,她揉揉脑袋爬坐起来,一动,身上更痛了些。 人在痛苦的时候,总会显出几分虚弱。卫长宁数日未见阳光,肤色苍白,透着不正常的红晕。 君琂蹙眉走近她,见她脸色不对,摸上她额头,烫得她手心一颤,心中揪了揪,低声道:“我们回府。” 也不知卫长宁有没有听见,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捉住君琂的手臂,烫得君琂眼睫发颤,她浑身都疼,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君琂无暇理会旁的事情,接过身后随从手中的披风,有些压不住自己的情绪。 大理寺卿上前说了一句:“怕是走不了的。” “陛下旨意随后就会到,你且等等。”君琂压住火气,再次提醒他。 大理寺清见太傅面上难以掩盖的忧色,暗自惶恐,道:“方才查过,她腿上有伤,怕是、怕是。”他不敢说下去了,太傅神色更差了些。 君琂半生什么阴暗未曾见过,哪怕不用他提醒,也知卫长宁高热是因伤而引起的,她沉默几句,试着扶她走几步。 卫长宁什么话都没有说,亦没有哭泣,只在清醒后平静地望着她,眸色带着半分浑浊,在君琂眼中,清澈坚韧。她顿了顿,道:“我想是走不了的。” “不走,在这里住半生?”君琂望着她,搭在她肩上的手微微发颤。 卫长宁弯了弯唇角,声音沙哑:“有你,哪儿都好的。” 大理寺卿不明两人竟还有时间说情话,一时间愁得不知如何是好,原地转了两下,狱卒匆匆走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他面色变得更快,道:“皇后殿下来了。” 当是意料内的事,君琂没有说话,看向卫长宁:“还愿意随我走吗?” 卫长宁痛得有些恍惚,君琂的声音忽远忽近,她习惯了君琂待她的好,独一无二,她求之不得,点点头。她撑着落地,一瞬间,就扑倒在君琂怀中。 君琂扶着她,当真走不了,命人去寻个担架来。 等皇后来的时候,太傅马车方走,大理寺卿初次见皇后,不敢抬头望她,聆听吩咐。皇后只一句话:“卫长宁在何处?” 大理寺卿糊涂了,皇后寻卫长宁做什么?他不好不答,道:“太傅将人带回府了。” 皇后不说话,看向蒋怀。 蒋怀也不知陛下的处置,建议皇后:“不如阿姐且等等,明日召她进宫看看?” 阶梯上皇后沉默了半晌,望着虚空久久不语,君琂既有办法将人接出去,多半不会有大事,她颔首同意蒋怀的提议。 大理寺卿处于迷雾中,接过蒋怀的话:“卫长宁受了些伤,太傅接回府治伤去了。” 君琂带着卫长宁,没有回卫府,反去了自己的府邸。 卫长宁高热下,面色发红,眼角微挑,君琂拂过她额间的碎发,有些焦急的等着沈从安。 沈从安不在卫府,躲出去避难,眼下找人需费些功夫。君琂命人满城去寻,先去找太医来救急。元安将太医迎进门的时候,恰好见到蒋祭酒。 君琂府邸平常是林璇做主,她在太傅成亲时见过皇后,再次看到她,顿时惊在原地。皇后过门,阻拦不得,她示意婢女去通知太傅,自己过去引人入府。 太医初次来太傅府上,略有些忐忑,隔着垂帘诊脉,他摸到手腕时,惊了惊,未曾来得及说话,沈从安从外面跑进来。 他不识皇后,也就没有行礼,一进屋就看到太医来了,不高兴道:“请了太医唤我回来做什么?” 转头就要跑,元安一把拦住他,紧张道:“沈大夫,您别介意,找不到您才去找太医的,侯爷那里疼得厉害,赶紧去吧。” 沈从安指着太医,毫不客气:“让他走。” 太医被他气得脸色发青,看向太傅,示意他给自己讨公道,乡野大夫竟与他叫板? 君琂恍若没有看到太医的眼神,示意沈从容入内,并道:“她双腿走不了路,你且看看。” 沈从安在太傅眼中看到浓厚的焦急与心疼,卫长宁的身体自从见面后就一直是他诊治的,眼下没有人比他更合适。太医悻悻地给他让位,沈从安先是诊脉,而后看了眼她的面色,怪道:“从大理寺出来的?” 君琂颔首。沈从安面露惋惜,被那名太医盯得心里不舒服,道:“大理寺的刑狱,还有命在,是手下留情,腿断了就断了,横竖是个女儿家,太傅养着也很好。” 太医方才没有仔细诊脉,也不好直接回他,干瞪一眼。 门外听到这话的皇后颤了颤,生生说不出话来,面色苍白。林璇担心她的身体,便道:“殿下,不如您先回宫,太傅怕是无暇与你说话。” 一声殿下,提醒君琂,她知晓沈从安不过是气话,吓唬她罢了,若真治不好,他的脸色也更差。她明白,皇后不明白的。 蒋怀一路跟着,自然也听到了,道:“阿姐勿要想多了,乡野大夫治不好,还有太医在。” 沈从安没有听到乡野大夫几字,否则定然辨是非,他诊脉后,道:“太傅,您留下,其他不相干的人都出去,太吵了些。” 皇后听到大夫的话,吩咐蒋怀:“你去外面等我,我去见见她。” 沈从安等着人出去后,回身去写药方,一面道:“皮外伤,腿上的伤也无大问题,养养就好,短时间内不好走动。” 君琂听他说实话,这才松下一口气,冷静道:“方才沈大夫的话,许多人都听到了,烦请您维持原话,眼下长宁的处境堪忧,对外勿要说出实话。” 沈从安就是大夫,其他的事不管,君琂每月给他月银,平日里也无大事,配合她说上几句话,不会出乱子,也就应允。 皇后在廊下等了片刻,见大夫走后,她才进去,林璇不敢拦,就只好任由她。 屏风后,君琂给卫长宁掖好被角,她醒了就睁开眼,方才人多就没有说话,现下只有君琂,她就望着她:“我、我很没用。” 她蓦地觉得君圩的话说得很对,成亲以来,她给君琂带来的只有无尽的麻烦,没有分忧、没有解难。 卫长宁唇角破了,已经感受不到痛意,君琂现在才发现,指尖碰了碰,因卫长宁的自责而微微眯起眼,她忽而俯身,吻上卫长宁的唇角。 轻轻舔了舔,手摸了摸她额间疼出的汗水。她的唇角不是香甜的,带着微微苦涩,君琂合眼,只感到到苦涩后,就停下来,语气低沉:“是我对不起你,君家的事,我会处理的。” 屏风后两人轻声细语,皇后与林璇不好去打扰,林璇则吩咐婢女去奉茶,又道:“天气寒冷,殿下饮杯茶暖暖身体。” 卫长宁听到殿下二字,微微阖眸,因身体疼痛而显得撑不住。君琂见她这般反应,也不好多说话,命人撤去屏风,看向皇后,她站起身,退出榻前的地方。 皇后心有踌躇,竟不敢走过去。她顿了顿,苍白的面色更显得阴沉,君琂不知她是何意,就站在一旁不说话。 屋内空气逼仄,皇后呼吸格外沉重,看向君琂,先道:“我想带她回宫,太傅可同意?” 君琂不知她开口第一句话是将人带走,略微沉吟后,摇首:“陛下没有承认,她就不能出现在人前。” 她竟然拒绝了,皇后不悦,轻声道:“你若不曾隐瞒事实,陛下早就承认,怎会有她今日受的苦。” 君琂缄默,站于原地不言,不与皇后争执。 皇后不与她商量,走到榻前,凝视卫长宁烧得通红的脸颊,心中生起淡淡欢喜,想伸手去摸摸她,又因愧疚而不敢伸手,只好僵持下来。 她知晓卫长宁是醒着的,又不知她是否知晓自己的身世,便道:“卫长宁、我有话同你说。” 卫长宁疼得迷离,睁开眼眸,皇后的面容映入眼帘,她不想多说话,只道:“我不想离开太傅。” 一语令皇后说不出第二句话,心被一只手攥住咽喉,扼住她的呼吸。她剧烈喘息后,方问道:“你也知晓?” 知晓什么?卫长宁知晓她问的事,点点头:“知道,太傅没有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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