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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方才捏捏扭扭,现在婢女退下后又恢复小无赖的模样,君琂真不想理她,奈何青紫的伤痕着实碍眼。方氏曾经就说她的肌肤碰不得,稍微磕一下,就会青上几日。 君琂拿她无法,见时辰尚早,就坐下来给她上药。卫长宁也不动,静静望着她素白的指尖在她腿上跳跃,如同弹起箜篌那般,她看得呆了,唇角沁着春日光色,温润而美好。 她一面望着一面笑着,冷不防地君琂抬首,将她这副痴傻的模样看在眼中,不禁叹息,平日里瞧着挺聪明的,私下总是呆呆傻傻,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 应当是装傻居多。 君琂上好药,等了片刻才替她将被褥盖好,拿了手炉过来,伸手塞到被下替她取暖,不忘道:“晚些时候再出门,记得添两件衣裳。” “晓得,阿琂也要注意防寒。”卫长宁摸着暖和的手炉,极是舒服。 君琂见时辰不早,吩咐林璇几句才去上朝。屋内的卫长宁抱着手炉,迷迷糊糊又睡着了,醒来时时辰已是不早,她被婢女服侍着起身,穿戴好后,用过一碗红枣粥就带着元安出门。 昨日狂风下,枯叶落得遍地,长街上人也多了些,多是出来采买的,手中拎着许多货物,货郎沿街叫卖,波云重重间,人流不断。 卫长宁坐在马车上将长街逛了一遍,捡了几间铺子巡视,近午时的时候,才去了酒肆。 不巧的是,她方入酒肆,就遇到秦王三兄弟,冬日里聚一聚,烫酒暖锅,三两友人也是不错。这间酒肆在长安城都是有名的,价格高昂,酒味飘香,也符合权贵的选取。 秦王见到卫长宁还是那日在太极殿,她被魏煊逼问的时候,几月不见后,卫长宁装束未改,神色尚可,只是她坐的是轮椅,令人唏嘘。 敏王与靖王对视一眼,走过去,敏王年长,闲笑道:“五妹也过来,这里的暖锅很不错,不如一起?” 卫长宁眼神微微一侧,左右看了一眼方知整间酒肆都被包下来,她有些尴尬,摇首:“不用了,长宁路过,改日再约。” 她自称长宁倒让几人吃惊,秦王习惯性为长,便道:“五殿下不给本王颜面?” 一句话极是生硬,卫长宁面若清霞,眉心微凝,有几分为难,道:“我与太傅约定好了,怕是会搅乱几位殿下的兴致。” 她与往日相同,温润如水,待人有礼,几人不好勉强,靖王最小行六,便亲自将人送出去,他走至元安身旁,推着卫长宁出去。 从他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到她领口一截雪白的玉颈,洁白如玉,加之卫长宁温润无害之色,他总觉得两位兄长担心是多余,皇位不是她这般弱小之人可以承担的,就算太傅扶持,也要看看人行不行。 而腿脚不便的卫长宁显然是不行的。 等他将人送出来的时候,太傅马车恰好到了,见到二人,毫不掩饰自己的吃惊。靖王顺势行了一礼,笑道:“五姐不愿与我们同宴,本王只好将人送出来。” 君琂点头:“多谢殿下。”走到卫长宁身边,笑道:“要回府吗?暖锅府内庖厨也会做,没有必要冒着寒冷出府。” 卫长宁笑了笑,道:“府内憋的很,不如我们换家酒肆,归来酒肆的牛肉不错。” 这些年卫长对归来酒肆的那道酒肉情有独钟,君琂勉强不得,与靖王道谢后,带着卫长宁去归来酒肆,不过两人没有进去,只命元安入内。 马车内只有两人,君琂也不与卫长宁饶弯子,直接问她:“方才试探得如何?” 三人去酒肆不是临时的事,卫长宁早就得知,特地挑了今日出门,在三人面前露了一面,一则试探二则让他们放松警惕,盯着她这个‘残废人’不如去盯着宸阳公主李瑾。 卫长宁笑道:“尚可,其实他们三人面和心不和,秦王暂且不提,其余两人不如李瑾来得权高,我觉得他二人不必考虑。” 她的想法与君琂不谋而合,卫长宁归来得到许多的关切,想要压住这些,不如在朝中捧高一人,助其声势,那人便是李瑾。 秦王与敏王、靖王本就忌惮李瑾,不会眼睁睁见她作坐大,自然而然将视线转移到她的身上,遗忘卫长宁这位嫡出的公主。 毕罗许久没见到元安,陡然见到他,再探头看到酒肆外面,太傅府上的马车大咧咧地停在外面,她想了想,走出去见见这位新归来的五殿下。 卫长宁正在与君琂说话,余光扫到毕罗,她下意识将车帘掀开,露出与平时无二样的姿态。女儿家的身份被揭穿后,卫长宁依旧一袭宽袍,没有更改。 毕罗是男人堆里混出来的,当初见到卫长宁就觉得惊艳,如竹般秀美,再见时,依旧如此,水盈盈的眸子,五官精致,昳丽非凡。她打趣道:“五殿下也不换身衣裳,当能惊艳长安城。” 卫长宁眨眨眼,余光看了一眼君琂,朝毕罗开玩笑道:“难道我之前没有惊艳长安城?” 这话故意说给君琂听的,她抿唇笑了笑,没有搭话。 车外的毕罗听完哈哈大笑,笑得妩媚,差点笑岔气,道:“殿下这话实在,确实,您这身袍服惊艳长安城,当时是不是有多少女子追着嫁给你?” 卫长宁知晓毕罗爱开玩笑,也不介意这样的话,靠在车板上,懒散道:“有吗?我怎地不知道?” “听说宸阳公主对您有意思,要不是太傅捷足先登,差点出大事了。”毕罗笑道,她站在车外,一身红裳如火,撩动人的心神,旁边酒客见她久久不回,张大嗓门喊人。 毕罗回声答应一声,扭头冲卫长宁道:“殿下有空来玩,白日就成,晚上就别过来,太傅不高兴。” 好话歹话全被她给说了,卫长宁笑着点点头,将车帘放下,道:“先生觉得毕罗此人如何?” 君琂道:“归来酒肆在长安城内数年,亦可看出她非凡的手段,西域与大唐互有往来,她不是大唐人,说话做事胜似长安人,你说如何?” “朝堂上能人异士多如牛毛,市井之间想要这样的人,不多。”卫长宁笑道。 话刚停,府内下人匆匆而来,道:“鸿胪寺张大人进府拜谒。” 张绍华很早就想见见卫长宁,奈何她的身份地位与旧时不同,他不敢随意过来,唯有先问过太傅,等她同意才敢过来。 卫长宁不等元安出来,就与君琂先回府。张绍华在外几年,性子更加稳重,眉眼间英气深厚,见到卫长宁,愣了好一会儿,不知如何称呼她。 又见她坐着轮椅,一口气猛地呼出,面色铁青。 花厅内门帘放下后,婢女就退出去。卫长宁坐在炭火旁,添了几块炭,先笑说:“当初得中时,你就惦记着鸿胪寺的位置,现在得偿所愿,你怎地不做东欢庆下,再去泉馆定几间雅间?” 被她这般打趣,张绍华早就僵持不住,咬牙道:“好意思说,那夜我命两个女师父给你捏捏,你倒好将人赶出去,太傅从天而降,与你搂搂抱抱,后有宸阳公主来逼我,那天晚上简直就是大不幸。” 酒后的事,卫长宁记不住,没忍住笑了笑,歉疚道:“不如今晚我做东,请你过去?正好还有沐柯,你们玩玩?” 若是寻常,张绍华定然求之不得,可是见她一双腿无法行走,哪有玩乐的心思,便摇头不应。 卫长宁说了几句玩笑话,才与他说起朝堂事,道:“鸿胪寺管理着大唐与外邦之间的事,考验你的反应能力,师兄既然在上面坐着,自然就好好做事,今晚我做东,你请同僚去玩玩,还有沐柯,冬日泡泉水,最是舒服的。” 她话中有话,张绍华这些年与旁人也打过不少交道,回京后更是与同僚往来,瞬息就明白她的意思,年轻朝臣玩乐最不忌讳的,况且眼下形势未定,谁都说不准将来会怎样。 他笑道:“你出银子,我自然同意,只是若是超出你的预料,我可不给你贴银子。” 卫长宁知晓他打趣,给他指点几人,另外道:“蔺相的长孙与你年龄差不多,他在户部下设四科的金科中,与你官位差不多,不过人家揽的是肥差。” 她当初一跃而上至户部侍郎是抢救之功,而蔺相长孙不同,蔺相好似想让他在下面多任职几年,且户部是太傅掌柜的,他力所不逮,所以这些年就在原位不动。 年轻人爱玩,泉馆便是最好的地方,张绍华在鸿胪寺,虽说不如大理寺,也是不差的职位,结交旁人也有资格的。 张绍华离开之际,心思轻了些许,卫长宁蓦地想到一事,问他:“师兄可成亲了?” 这些年也无他成亲的消息传来,卫长宁顺口提一句。张绍华面露窘迫,道:“父母在家给我定了亲事,我这些年无法回去,一直耽搁下来,不过父母打算将姑娘送上京,在这里完婚。” “何时?”卫长宁笑问。 张绍华浑然不在意这些亲事,当年错过卫长宁的婚事颇为遗憾,自己的亲事都是父母做主,姑娘什么样子,都不知晓,哪儿比得上师弟与太傅两情相悦。 “明年三月,年底父母就会过来安排。” 卫长宁颔首,道:“若有需要,师兄可开口,缺银子也可说。” 当初借助张家也免去许多麻烦,这份恩情卫长宁是要还的。这样慷慨的话,让张绍华说不出拒绝的话,他不想应下来,然而凭借自己,无法在长安城内快速立足,就无法替她做事。考虑轻重缓急,他也就应了。 风停后,落叶满地。庭院里的婢女在打扫,卫长宁闲来无事玩投壶。 长安城内曾兴起这样的竞技,卫长宁学过,玩得也不错。君琂回来时,她坐在轮椅上玩,竟是十有七中。 她走过去,看了一眼,卫长宁立即招呼她:“先生会玩吗?我很厉害的,教你玩。” 又来显摆! 君琂不跟她玩,卫长宁走了几步拉住她,不让她走。君琂无法,看向她:“就一局,一局结束,不准缠着我。” 就一局,卫长宁不好再给自己加筹码,就道:“那我们赌一局,先生输了、输了,晚上就不许求饶。” 明日休沐!君琂被她露骨的话羞红脸,幸好婢女在角落里未曾近前,她看了眼卫长宁得意的神色,她勾了勾唇角:“那你输了又如何?” 她是不会输的。卫长宁不能将这话直接说出来,便道:“先生说如何便如何。” 君琂沉吟了会,低声道:“输了换珠翠斓裙,今晚只准我碰你。” 卫长宁怔了怔,赌局意思就是谁赢了,在上面?八十二 君琂唇边蕴着一抹浅淡的笑意,今日略施粉黛,别样的温柔,看得卫长宁心中难耐,她鬼使神差地点头应允,先生应当不会玩投壶。 她会玩这个,是曾经与诸位堂兄弟日常玩乐才学会的,先生出自大家,后入朝忙碌,怎会玩这个,是以,她笃定先生不会精于此。 君琂侧身而立,日光落在她的面上,映得皮肤很白。卫长宁不好失去先机,她先投,拿了箭过来,瞥了君琂一眼,好似说我很厉害的。 得意忘形,君琂扭头不理她,命令婢女去奉茶。 随后而来的林璇见到庭院里的物什,走到一旁站立,见到卫长宁屏息凝神的模样,笑道:“殿下也会玩这个,太傅可是精……” 林璇顿了顿,太傅看她一眼,她立即停下来不敢再说来。听到半句话的卫长宁扭头看她,问道:“太傅怎么了?” 庭院里婢女走动,脚步声传来,令卫长宁未曾听清方才那句话,她就再问一次。林璇得太傅示意,哪儿会说出实话,垂首道:“太傅不善投壶。” 卫长宁听到林姐姐这间话,更加放心,她站不稳,就无法发挥最好,也是尽力的,十有九中,她回身眯着眼睛望着君琂,得意洋洋。 林璇莫名觉得五殿下太傻了,跳进太傅挖好的坑中,她无法忍住笑意,就侧身接过婢女手中的茶盏,被烫了一下止住笑意。 她将茶捧给卫长宁,道:“有些烫,先捂手。” 卫长宁在庭院里时间待得久,一双手冻得通红,正好接过来暖和,她低头的时候,先生投了五支,次次都中了,她傻眼了,呆呆看向林璇。 林璇怕她将茶盏摔了,忙在一旁扶着,不好多说话。 她低眉顺眼,卫长宁哪儿不明白这对主仆在欺骗她,气得咬牙不说话,她输得十分冤枉,输在林姐姐那句‘太傅不善投壶’。 气得小脸通红,将茶还给林璇,眼睁睁见着先生全中,她不乐意道:“先生耍赖。” 君琂气定神闲,柔柔一笑,吩咐林璇:“准备一套殿下的裙裳。” 林璇得了吩咐才明白两人之间的‘赌资’,笑得肩膀微微颤动,忙不迭地去准备。 婢女不知殿下在气恼什么,不敢凑上前,就只见太傅唇角带笑,与殿下的情绪截然相反,猜想也无大事,就在廊下候着。 天色暗沉下来,君琂朝着卫长宁伸手,宠溺一笑,“臣伺候殿下更衣?” 卫长宁气得胸口起伏,扭头不理她,自己向屋里走去,先生竟然诓骗她,挖坑给她跳,偏偏傻乎乎的就跳下去了。她气恼又傲娇,君琂失笑,以手抵唇才在人前保持平常仪态。 婢女不敢凑过去,就在两人进屋后都退下。 卫长宁不想理她,侧躺在床榻上,窗户开着就溜进一阵风,君琂转身去关上,回身与她道:“你气恼什么?” “你明明就会,骗我不善投壶。”卫长宁翻坐起来,眉梢竖起,手中绞着袖口,毫不畏惧地与君琂对视,今日她真的生气,在君琂面前也就撑起几分威势。 君琂则道:“我何时说过这句话?”她端起桌上温热的茶水,抬脚走过去,将茶水递至卫长宁眼下,方才庭院里站了那么久,又生闷气,肯定渴了。 卫长宁渴了也不去接,反瞪着她:“林璇说的,与你有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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