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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第1页）

几个初中生听说有老师找人，将信将疑松开了手。墨镜是黑色的，没人看得到他因为紧张而不停震颤的双瞳。邹一从地上爬起来，血顺着磕掉一块肉的膝盖流下去，洇进袜子边。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巷子，月时宁拎上书包，抓着他一路往校门跑进去。他找到外婆，外婆替邹一处理伤口：“还以为你跑了。来，把作业补好再回去，我前天给你妈妈打过电话了，她让我好好看着你。”自此之后，邹一总是被外婆留堂，美其名曰补作业，实则替他妈妈多看管他一下，免得他再被外面的小混混盯上。月时宁偶尔留下等外婆下班，不情不愿替他订正作业。vae!“我外婆觉得他很可怜，爸爸跟人斗殴被打残废了，家里全靠妈妈在地下商城卖衣服支撑，他也跟我差不多，从小被欺负到大。”月时宁手指摩挲着湿润的玻璃杯壁，吸了一口冰凉的咖啡，“邹一学习不好，他之前那个班主任，不管冲突的责任在谁，都会怪到他头上，还体罚过他，男老师手劲也大，他敢怒不敢言，更厌学了。可是我外婆不同，因为我从小就被人欺负排挤，所以她向来对校园暴力这种事情很重视，不管成绩如何家境如何，谁受了欺负她都会尽力保护。一来二去，我跟邹一就混熟了，一起吃饭，放学一起走，在学校里有人对我指指点点，他就凶人家。不过，他也因为敬重我外婆，努力学习了几年，跟我进了同一所初中，还信誓旦旦跟我外婆保证，有他在，决不会有人敢欺负我。”简一手支下巴，一手捧着咖啡，听得极其入神：“那是你们一家帮了他，他又凭什么说你忘恩负义？”“大概是因为……我的诈骗vae!“我那时候对摆pose什么的一窍不通，我们就从网上找时尚杂志，照葫芦画瓢，没什么灵魂，但也这么拍了一个寒假，换了几十上百件衣服。反正我很宅，这也算每天学习之余的一点乐趣吧。没想到没多久，他们的网店生意真的有很大的改善，他就继续让我拍，他妈妈还给我发了红包。我也觉得挺有趣的，这样拍拍照就可以拿到一点零用钱。我们就这么一直拍到高二暑假，忽然有一天，有个客户打电话联系他，问他要我的联络信息，说想让我做他品牌的模特，拍新品的广告。但是我没答应，一是怕上当受骗，二是马上要高三了，怕耽误学习。他说没关系，他们愿意等我毕业再谈，还祝我高考顺利，考上理想的大学。”简眨了眨眼：“是……牧方？”“你知道？”“你的百科里提到过。你最初是被牧方慧眼识英，那组照片让作为素人的你一炮而红。”vae!“嗯，算是吧。”月时宁耸耸肩，“毕竟，网络时代连炒饭摊子都可以一炮而红。总之，高考之后牧方没有食言，又主动联络我，还挺受宠若惊的，我就答应去试试，帮他们那年的秋冬新系列拍了照，我的经纪人也因此注意到我。入大学之前半个月吧，她说服了我的外公外婆，把我签进了公司。”他顿了顿，“但我签约之后就不能再帮邹一和他妈妈的网店做模特了，几个月过后，他们销量又开始下滑，邹一就自己顶上，不露脸，效果不太好，还总有老客户问他之前的模特去哪里了，他微博也有人留言问为什么不发模特的小日常，问得他好烦。这么断断续续过了半年，大一寒假他听说公司在给我安排生活助理，就背着行李来投奔我了。我原本就很头疼要跟一个陌生人从零开始相处，毕竟长这么大我都挺自闭的。反正生活助理需要的技能邹一也都有，我就答应了……可我没考虑这个圈子诱惑实在太大了，走上国际t台，我工作有了起色之后，他能接触到的人也多了。也是虚荣心作祟吧，他不太满足助理每个月的固定工资了，开始私下卖我的生活照和签名拍立得什么的。公司发现他违规之后私下找我谈话要我辞退他，后来因为我坚持，又念在他初犯，就没处理。可后来他变本加厉，偷偷以我的名义建粉丝群，出卖我的行程，还违规收个别粉丝的贵重礼物。”简恍然大悟：“所以，他坐牢是因为……”“嗯，诈骗。”“他那个群里有个女孩子刚刚十八岁，独自在美国留学，人也挺单纯漂亮的。之前在纽约时装周期间见过我一面，就关注了我。因为她送的东西都很贵，邹一就盯上她了，还装作我本人跟她私联，短短几个月，哄得女孩团团转，给他买了各种奢侈品牌的衣服鞋帽，还送了他名牌表……结果……”月时宁堪称老天赏饭吃的范本，入行顺风顺水，却在邹一身上狠狠栽了跟头，差点前途不保。某一天他刚结束时装周行程飞回国，几个小姑娘在粉丝群买到他的行程，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堵了他个正着，要求签名，合照。月时宁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明星，见她们人不多也不好意思拒绝，只得被迫营业了一会儿。为了见他一面，那个富家女也不辞辛苦，从美国飞了彻夜在机场等他。她怕自己的存在给月时宁惹麻烦，耐心等到所有粉丝散去才悄悄出现，还谨慎地挑了邹一去洗手间的空挡。她扯了扯月时宁的衣角，有点害羞，也有点激动。可没聊几句她便失望地发现，月时宁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在微信上跟她嘘寒问暖打情骂俏，见了面却装作不认识她，甚至还将自己送的礼物转手给了助理。她指着刚从洗手间出来，袖子撸到手肘的邹一，边掉眼泪边问：“你知道那块表我排了多久的队才买到吗？”月时宁傻傻看着邹一的手腕，那人明明告诉他这是a货，几千块而已，谁知居然是货真价实的联名，原价六万，如今价格已经炒到翻倍。女孩哭着回家，他的家长找上门来，要告月时宁诈骗，骗钱更欺骗感情。公司安抚他们父女一定调查清楚给他们个说法，不多时就查出是邹一在背后搞鬼。月时宁跟公司高层亲自登门道歉，退还女孩的全部经济损失，希望能取得谅解，但女孩父亲得知真相后并不肯善罢甘休，他是生意人，根本不在乎钱，但要作恶的人付出代价，他聘请律师，决定走法律程序起诉邹一。vae!“诈骗公私财物价值三万元至十万元以上，视为数额巨大，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月时宁叹了口气，“我去求那个女孩和他父亲，让他们相信邹一只是一时糊涂，求他们先不要起诉，给他个机会去自首。后来因为公司也积极赔偿他们的精神损失，他们愿意出具刑事谅解书。就这样，自首，谅解书，外加是初犯，刑期减到了一年五个月。可邹一还不领情，他说他不想坐牢，那女孩喜欢我喜欢得发疯，如果我尽力了，他就不用坐牢了。他还怪我把他带到这个拜高踩低的圈子，害他总是被人看不起，这才一时糊涂起了贪念。公司后来花了好大功夫才把这件事压下去。”月时宁咬了一口胡萝卜，细嚼慢咽吞下去，“其实没人看不起他，但是自卑这种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这么久了，别说他了，我偶尔也会有。现在入行做模特的人，单纯为了生计的已经不多了，都是家境不错想圆梦的。”不是有句话么，有些人真心希望你过得好，却又不希望你过得比他们更好。简放下心来，原来他们之间没什么剪不断理还乱，只是个简单又俗气的故事。邹一大抵因为不甘心而钻了牛角尖，昔日里被保护的弱者翻身凌驾他，月时宁站得越高，他心里就越不平衡。如今他们之间的差距更如云泥，一个是国内身价最高的男模特，一个是背着案底的无业游民。“可他总这么骚扰你也不是办法。难不成你要被他敲诈一辈子么？”简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拿着杯子到厨房的水龙头下冲洗干净，扣在一旁。“我晚点会告诉公司的，让公关有所准备。”月时宁若有所思，“不过刚刚……他应该也知道我的态度了，希望他能死了那份心，回去找个正经的事做，他妈妈是真的不容易。”吃完东西，简在卧室里转了一圈，却找不见自己的衣服。月时宁指了指角落脏衣篮里的尼龙袋：“昨晚车子跑得一层土，你衬衣和裤子都在引擎盖上蹭脏了。你是带回去自己送洗，还是跟我的一起送干洗？”他从衣橱里拽出一套搭好的衣服，橙白大棋盘格针织衫加浅蓝工装裤，裤子甚至连吊牌都没摘。“新的？”“衣服穿过，裤子……也有可能穿过一两次吧，品牌方送的东西很多，穿不过来。这条版型不错，你试试看。”简见他没有出去的意思，只好当着他的面换衣服。月时宁离着不过一步远，推了推鼻梁上的细边眼镜，定睛问：“你是换了脐钉吗。”“嗯，上班的时候不方便带太夸张的，不然衬衣不平整。”他迅速套上针织衫，挡住了黑色钛金素钉，以及周围乍起的一圈鸡皮疙瘩。幸好那人看不清。月时宁的手机响起来，他看过低呼一声：“啊，欢欢姐到了。”说完，冲到洗手间叮叮咣咣一阵换上隐形眼镜，一边娴熟地在脸上搓开防晒，一边抄起客厅桌上的吸管杯，出门前随手顺了一副橙色偏光墨镜扣到脸上，头也不回喊道，“门是自动上锁的，饭釜放在门口你走的时候记得拿！我先走了！”哐当一声，月时宁把简一个人留在屋里，就好像他原本就属于这里。简低头摸了摸身上的针织衫，轻薄，亲肤，柔软，跟月时宁的小毯子一样，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椰香，应该是衣物柔顺剂的味道。他隔着衣料勾了勾自己的脐钉，一股燥热徘徊在喉咙。从前他不信，但流星真的很灵。戴欢欢比月时宁更兴奋：“香水代言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所有商场的香水专柜，还有arie的直营店，都会有你的大幅广告啊！全球地广！每个大商场都有！还有全球推送的广告片！”“是吗。”“是啊！直营店至少要循环一个多月！香水专柜会更久！就你这张脸，看一眼就记住的这张脸！不红我把这辆车吃掉！”女孩拨了转向灯，并道进车流。“……别吧。”戴欢欢嘿嘿一笑：“老板，到时候，给我涨个工资呗。”“好啊。”小助理终于觉察到他心不在焉。“时宁……你怎么了？不开心吗？”“怎么会，当然开心。”月时宁收回望向天边的目光，冲她微微一笑，“不过，欢欢姐，有空的话帮我跟公司说一声，邹一今天来找我了。”“他！他来干嘛！”听到这个如雷贯耳的瘟神的大名，戴欢欢眉头紧锁起来，“君君姐说他前一阵子还去公司闹来着，你没事吧？”“没事。”“真的？”“嗯。真的。”好像对简吐出那些陈年旧事之后，他真的释怀了。老天待他还是花了些心思的，失去了一个邹一，却送来了一个简。月时宁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顶，那里依旧暖暖的，像晒着太阳。oonaway闻熠一早已经穿戴整齐，polo衫配长裤，高尔夫球包上搭着运动外套和遮阳帽：“为什么你这份报告没有跟其他几份一起拿给我？”职场就是这样，总有一些人自作聪明，以权谋私，偏还常常得手。简昨天下午去找宋经理的时候才发现，月时宁的资料被an初选时以商业价值不足筛掉了。然而月时宁并不是流量，单纯比对粉丝体量和带货数据简直就是耍流氓。“……大概是漏掉了吧。”他只有十五分钟，没功夫也不屑于提an的事，直入正题，“但我觉得公司有必要优先考虑月时宁，stel是设计总监，她是产品的灵魂，意见不该被忽略。”闻熠花五分钟迅速浏览过他的报告，抬起头来：“虽说stel很中意他，但这些侧面数据不太有说服力，他跟顶流的商业价值有不小的差距。”“顶流的带货能力确实很强，可配合度低，价格也高，而且我们公司请代言人，并不是想只看短期利益，把生意做成单纯的粉丝经济吧？难道形象与品牌契合不是第一位的吗？何况月时宁身上并没有代言，目前根本没有办法统计出具体数据，但我有整理近一年他流传比较广的杂志和街拍形象，同一季的款式，他穿戴过的一直是代购店以及品牌直营店中销量最高的。包括帽子墨镜以及一些潮牌和奢侈品牌的时装和配饰，而这一部分人恰恰与我们jane的目标市场相吻合。”他对待工作很少有这样的积极性。闻熠颇为意外，放下了手里的平板电脑：“这些零散的数据不好查吧？听说你上个周只回家了两趟，一直在加班，身体也要注意。”反正也不给加班费。统共十五分钟，简不想跟他话家常，把话题拉了回来：vae!“轻奢珠宝并不是生活必需品，也不是快消品，没必要依赖一大群十几岁的女孩省零用钱，甚至是饭钱去负担，所以单看粉丝体量没有意义，那些孩子们有时间有热情可以每天在网络上做数据，却不是人人都拿的出大几千几万的真金白银。而且如果真的有大批未成年人一时逞强跟风购买，事后被家长发现，退款退货是小，引发社会的负面讨论，反而会抹黑品牌形象，岂不是得不偿失。”简顿了顿，“更何况流量流量，它是流动的，保鲜期也短，很容易被替代。这些明星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带来巨大的连锁反应。近几年塌房的流量还少吗？对于粉丝，难过是一时的，她们还能找到下一个偶像，可对于我们品牌方来说来说却是致命打击，二十多年经营的形象全部付诸东流。”“所以，为什么是月时宁？”“他目前是受到整个时尚界认可的年轻in，没有同类型竞争者，独树一帜。而且他同时受到国内外许多设计师的青睐。我认为这才是符合我们公司定位的形象，虽说少了一点亲民性，但高端、精致有质感有个性。恰恰因为如此，关注他的人，也都是相对前卫的，理智的，且有一定经济基础人群，他们之中多数不是在盲从地追星，而是在追逐时尚本身，更注重自我的表现。而且月时宁这几年活跃在国际t台，合作的大多是一二线大品牌，所以熟悉他的人才‘轻奢品’主要的消费市场。”闻熠又支起平板，一只手频繁切换着文件图表，而另一只手的食指下意识敲击着桌面。这代表他被说动了。“哥。”简知道，只凭一面之词不足以彻底说服闻熠，“我明白你的顾虑。但他才二十岁，拿到机会，未必不会得到流量。之前拍的杂志马上就要发售了，杂志官微和我们的账号会同时在各大平台做推送，包含照片，以及当天的拍摄花絮。不如我们看一看后续两个月的销量表现再做最后的决定？”“未尝不可。请代言确实是大动作，多考量是应当的。”闻熠收起赞许的目光，略有不解，“但你看起来对他特别有信心。为什么？”“内部消息，今年六月，他的流量大概率不会输给你手里其他几个人。”简笑笑。“就因为四大国际时装周？”“当然不是。他刚刚才主演了日本天后级歌手花间绘美的新单曲v，六月正式发售。而且，据我所知，arie有意让他代言新品香水，最晚在六月末也会官宣。再加上时装周……他本身的条件摆在这儿呢，结果不难想象吧？”月时宁一早下飞机，有专车载他直奔广告拍摄地。戴欢欢难得不用当司机，舒舒服服跟他并排坐在suv后座，掏出香水小样晃了晃，“要试一下嘛？”月时宁摇摇头，两天前他得知广告中还有一另一位对手演员，昨晚睡前临时做了功课：“不了，杰拉多尼应该不喜欢香水味吧，不要影响拍摄。”“是吗？那我也不喷了。”女孩悻悻将试管丢回包包里，“不过，为什么会叫‘月亮走了’呢……”月时宁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吐槽香水名，arie的新香水被命名为“oonaway”。“不是月亮走了，oonaway是‘虚度’的意思。”他打了个哈欠，看了一眼窗外走走停停的车流，显然，他可以多睡一会儿了。广告拍摄取实景，在一处弄堂里的老洋房，似乎还是栋历史保护建筑。arie的首席调香师是混血，妈妈是中国人，儿时他被外婆带到四五岁才离开中国，却始终对这种中式里弄和西式建筑的组合念念不忘，尤其是入秋后窗外那一缕清幽桂花香，对他来说，是珍贵的童年味道，也是这只香的灵感来源。兴许会淋一点小雨，月时宁觉得无妨，但作为助理，戴欢欢习惯做好万全准备。随身的包包里塞了从里到外的替换衣服和鞋袜，再加上从不离身的遮阳伞，防晒霜，吸管杯，平板电脑，充电宝，小风扇，抽纸包等等，硕大的帆布袋被撑得连搭扣都扣不牢，鼓鼓囊囊挂在女孩单薄的小臂上，没走几步细嫩的皮肤就磨出粉红的勒痕。虽然戴欢欢不以为然，但月时宁还是看不过去，直接将包包取下替她一路拎到洋房院门口。他抬头看了一眼，葱郁的绿枝上嵌满淡黄色的小花：“不是秋天才开吗？”“这是四季桂。”戴欢欢拿回包包，“我老家满街都是，养好了一年到头都是花期。”现场工作人员不少，但除了导演摄影师和灯光师，其余一干人都等在洋房的院子里，全因为主角之一杰拉多尼不喜欢热闹。月时宁轻手轻脚上楼，杰拉多尼刚好拍完一镜，察觉到脚步声，一跃从阳台围栏跳回到主人怀抱，警觉地注视着阁楼的门口。明明提前叮嘱过任何人不准私自上楼，所以导演转身时满脸不快，可看到出现在门口的是月时宁，又瞬间惊喜地笑起来，亲自迎上来与他贴面，左右各一吻。他们之前连续两个季度在arie的成衣全球广告中合作，年过半百却风华不减的法国淑女张嘴就是一句蹩脚的中文：“你吃了吗？”也不知是跟谁学的，月时宁生生忍住笑，跟她礼尚往来一句发音更生疏的：“afaitunba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