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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脏。”周慕予说。“我不脏……”郁霜喃喃重复,过了一会儿,说:“我想喝水……”折腾了一晚上,他水米未进,虚弱得像晕倒在冬天雪地里的小兽。周慕予刚躺下不久,听郁霜这么说只好又起来:“等一下。”郁霜掀起眼帘,乖乖地嗯了一声:“谢谢周叔叔。”窗外天已经开始泛白,辗转一整夜,郁霜终于沉沉睡去。周慕予等他睡着,给自己的私人医生打了个电话,叫他来一趟,帮郁霜抽点血去化验。周慕予不确定昨晚那些人给郁霜下的是什么药,对身体有多大的损害,虽然按理来说银港不会出现毒_品,但如果万一……他也要早点为之后的事做打算。从理智的角度考虑,最简单的办法是放弃郁霜。但……医生到来之前,周慕予一直坐在床边,目光深而复杂。床上的人睡得正酣,药物的作用散去,皮肤渐渐恢复正常的血色。只有眼眶还是红得厉害,醒来之后可能要肿很久。即便如此,还是很漂亮。可以想象这张脸在夜场昏暗的灯光下会有多绮丽,面颊潮红、唇色鲜艳、眼眸泛着莹润的水光,像一颗熟透了的饱满的樱桃。谭律明把他养得太好,养成了一只动人心魄的小狐狸精,难怪一直藏在家里不肯放出来,周慕予不过几天没盯着,他就差点被人偷走。想到这里,周慕予拿起手机给助理打了一个电话,吩咐了一些事。这边交代完,刚好医生也过来了。采血的时候郁霜醒了一下,周慕予及时挡住他的视线,没有让他看见医生。郁霜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周叔叔”,无意识地往周慕予怀里拱了拱,重新闭上眼睛。“别太担心。”医生出言安慰,“他的心跳和血压都比较正常,应该没什么事。”周慕予淡淡地说:“我不要应该。”医生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快什么时候有结果?”“今天中午,我尽量。”“嗯。”周慕予点点头,“随时联系我。”医生提着药箱离开,关门前看见床上那个漂亮的男孩子睁了睁眼,嘴唇微微翕张,仿佛说了什么。接着自己一向冷淡不近人情的雇主俯下身来,不自知的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摸了摸男孩的头发,低声安慰他。清晨的房间仍旧晦暗,一点微光洒进来,窗边浮起朦胧的尘埃。医生静静带上门,低头摇了摇头,一定是自己没睡醒,竟然会觉得眼前这一幕温情。那可是周慕予。“谁跟你说算了?”昨晚的事很快传开。下药、迷_奸,但凡与肮脏龌龊的色_欲有关,都是最为人乐道的谈资。尤其是最后郁霜被抱出来时候的样子,说没有发生什么谁也不会相信。流言发酵的速度一向可怖。再加上周书熠也掺和进来,这件事又多了几分豪门八卦的意思。周书熠一直以来被周家保护得很好,从不进出夜场,也不结交乱七八糟的朋友。然而昨晚他一个人冲到银港救人,砸了场子不说还打伤好几个人,如果他不是周书熠,单凭那些人里任意一个的家世背景,都不可能轻易放过他。其中被他伤得最重的现在躺在医院,其余的都被银港的人送回各自家里,有一两个酒醒之后察觉不妙,已经连夜坐飞机跑到国外。周慕予安抚好郁霜,换身衣服回了周家。昨晚一夜无眠的不止有他,还有每一个参与了这件事的人和他们的家人。周慕予懒得亲自对付那些不学无术的草包纨绔,只叫助理一大清早把他们的父母请到周家,顺便把周书熠也接了过去。此刻偌大的会客厅鸦雀无声,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名流阔太,一个个惶惶不安,如坐针毡地等着周慕予到来。周母称病在楼上休息,遇上这种事,就算是她也万不敢给周慕予添乱的。全家只有周书熠像个局外人,一脸无所谓地抱着胳膊靠在墙边,耳机里播放着给郁霜准备的英语听力,在拿给郁霜做之前,他要先听一遍确认难度是否合适。终于那辆熟悉的黑色普尔曼驶进庭院,周慕予进来的瞬间,会客厅的气氛降到冰点,而他面带微笑,语气甚至称得上和煦:“一大早请大家过来,真是不好意思。”“不敢不敢……”众人赔着笑起身问好,一个个笑得比哭都难看。周慕予坐到主位,左右看了看,说:“大家都忙,我也不多废话。今天请各位过来,主要是替我侄子书熠向各位赔不是,年轻人不懂事,昨晚冒冒失失冲撞了各位的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完,周慕予顿了顿,扬声对门外道:“书熠,进来。”周书熠摘掉耳机,顺手扯了扯外套,面不改色地进去。“道歉。”周慕予说。众人还没来得及推辞,周书熠便从善如流地一鞠躬:“对不起。我不该闯进各位公子少爷享乐的地方,更不该看到各位公子少爷逼良为娼时怒急动手,坏了各位的好事。下次遇到这种事我一定先报警,绝不越俎代庖,伤了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婶婶的脸面。对不起!”周书熠说话像背书,在场的人除了周慕予,脸色越来越难看。周慕予等他说完,不紧不慢地皱起眉头:“胡说八道什么。”接着转向身侧,赔笑道:“小孩子不懂事,满口胡言,是我管教不周,抱歉抱歉。”说完又看了一眼周书熠,变脸快得像翻书一样:“还不快滚。”周书熠又鞠了一躬:“是。”等他出去,周慕予坐回自己的座位,笑道:“这孩子从小骄纵惯了,说到底我不是他生父,也不好对他太严厉,让各位见笑了。”众人脸上挂不住,尴尬地赔着笑,周慕予又说:“这次他打伤了人,我作为家长理应代他负责,日后的住院费、疗养费、精神损失费,诸多种种,各位不必跟我客气。”让金贵的周家小少爷亲自鞠躬道歉,众人心里已经十分忐忑,现在听周慕予说要赔钱,更是坐立难安。周家的钱,哪是能随便要的?“年轻人闹着玩,难免磕磕绊绊,没有那么严重,您实在是客气了。”一位穿着考究的妇人道。她说完,另一个中年男人也跟着接话:“是啊是啊,要不是犬子喝多了做那些混账事,也不会有这后面的麻烦。反倒是我要感谢周小少爷替我教训这不争气的儿子,至于说赔偿那万万不可,还请您和周小少爷不要怪罪犬子酒后失礼就好。”说话的人是昨天被周书熠一酒瓶敲在头上那个人的父亲,在心疼儿子和顾全大局之间,他到底选择了后者。有这两人开头,后面的人纷纷应和,一个接一个的道歉赔不是。到现在这些人都还以为周慕予把他们叫来是为周书熠出气,话里话外都是“周小少爷”如何,而丝毫没有对郁霜的愧疚。周慕予耐着性子听完,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说:“我体谅各位的心情。论岁数我不如各位年长,育儿经验更谈不上,不过我也是从年轻过来的,年轻人心浮气盛、容易犯错,这些我都知道。”说着他叹了口气:“可惜我不像诸位家里的公子小姐有父母庇佑。这么多年我都是自己摸爬滚打过来的,无论什么时候犯错都得自己担着。现在回头想想,父母的庇护也许并不全是好事,倘若我一直依靠着周家,今天也不能坐在这里和诸位这样说话。”周慕予这话说得委婉,但在座都是人精,稍一琢磨就明白什么意思。“对了,昨晚那个年轻人,就是误闯进银港,险些被当成男娼的那个。”周慕予微笑环视左右,话锋一转,目光冷了下来,“说来惭愧,是我房里的人。”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偌大一个会客厅忽然泛起阵阵凉意,众人面面相觑,各自捏了一把汗。“也怪我疏忽,忘了他深居简出,不懂人情世故,竟然天真到轻信陌生人电话。”说完,周慕予顿了顿,“他胆小不禁吓,现在还昏迷着。实不相瞒,这些年我遇不到合适的人,一直没有成家。好不容易遇着这个,我心里喜欢,想和他长久。但他昨天遇上那些事,回来之后连我也不让碰了,跟只刺猬似的就差把自己藏在沙发底下,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各位都是过来人,不妨指点我一二,到底该怎么做。要是一直这么下去,不怕各位见笑,我这婚怕是结不成了。”周慕予这一席话无异于往地上扔了颗炸弹,众人终于醒悟过来,原来先礼后兵的“兵”在这里。没有人告诉过他们郁霜有这么重要,现在好了,玩小鸭子玩到周慕予的心上人头上,家里的孽子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周先生……您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有个人大着胆子问。周慕予看过去,微微一笑:“您指的误会是没有诱骗、没有下药还是没有猥亵?如果是这样,我也希望是误会。毕竟现在躺在那里的是我的心尖肉,最不希望他受到伤害的人是我。”话说到这里,没有人再敢吱声。何况昨晚发生了什么,他们一个一个心里都很清楚。刚才说过话的中年男人再次开口,诚惶诚恐道:“实在是抱歉周先生,我替孽子向您夫人赔不是,还望您大人有大量,看在孽子是我们陈家独苗的份上,放他一马。”“陈先生严重了,我并没有要把陈公子怎么样。”周慕予脸上扔挂着那抹笑,凉凉道:“您爱子心切,我也心疼我家宝贝。宁城就这么丁点大的地方,低头不见抬头见,要是我家宝贝再不小心冲撞了谁,我实在是怕他受不住第二遭。”“您放心,您放心,孽子正有出国读书的打算,年内一定不会出现在您眼前。”那人没等周慕予说完就急忙接话,周慕予看过去,慢条斯理地重复:“年……”对方一愣,立马改口道:“也不一定,他妈妈想让他移民,我也正有这个打算,到时候我们全家一起搬过去,再也……再也不回来了。”周慕予这才不紧不慢地点点头:“既然是移民,那要早点准备才好。”对方点头如捣蒜,接连称是。周慕予又看向其他人,缓缓环顾一圈,说:“孩子大了,出去历练历练没什么坏处。诸位做生意也是,人挪活树挪死,外面天地广阔,何必拘在宁城这里。今天趁诸位都在,有些话我一并说了吧。我这两年生意做乏了,很多事都交给底下人去办,再过几年书熠长大,我恐怕更是甩手掌柜。他们这些年轻人做事莽撞,不晓得人情世故,有时候得罪了人不自知,要是哪天不小心起了冲突,还请诸位勿怪,那一定不是我的本意。”话说到这份上,就算是傻子也该听明白了。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要么举家带口滚出宁城,要么留下和周家打对台,有他周慕予在一天,谁也别想好过。成年人的世界,断人财路比断胳膊断腿致命得多。周慕予不屑于用那些打砸抢的手段,他倒是要看看,谁敢赌上家底和他对着干。“对了。”最后想到什么,周慕予说,“我家宝贝胆子小,脸皮也薄,外面有些脏话浑话他听不得。今天出了这道门,有的话就烦请各位不要再说了。”“是是是……”众人灰头土脸地来,又灰头土脸地去。等他们离开,周慕予缓缓闭上眼睛,低头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为什么不直接报警?”周书熠从门外进来。周慕予掀起眼皮,淡淡看了一眼:“猥亵未遂,还是同性,你让警察怎么管?与其关几天放出来,不如我自己处理。”“那就这么算了?!”“谁跟你说算了?”周慕予被周书熠气笑,“我还没说你,见义勇为是你这么为的吗?拿酒瓶子敲人脑袋,长本事了你。”周书熠理亏,不服气地挪开眼:“我不是见义勇为……”周慕予今天说了太多话,懒得再跟小孩辩驳,手背冲外不耐烦地摆摆手:“滚出去,别烦我。”周书熠站着没动,过了一会儿,别别扭扭地问:“他还好吗?”“谁?”周慕予抬起头,反应过来,“在家里睡觉,好不好得等化验报告出来。”周书熠想了想,又问:“你说的那些话,是真的么?”“什么话?”“你的心尖肉,你喜欢他,想和他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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