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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芒草点南林其三（第1页）

旷野中。

秋高气爽，天高云淡，这一切本该让人心旷神怡，可在持续不断的哭声中，再闲适的心情也会被搅乱。

小孩坐在地上，他哭了一路，到现在依然哭个不停，似乎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哭泣。疯老头被他哭得头大，试图安慰道：“莫哭莫哭！你以后长大了还是可以回来看他们。”

小孩听到这话，暂时停了下来，拿一双红肿的眼望着疯老头，“真的吗？”这会儿他已经选择性遗忘了方才父亲的举动，而是为自己能再回家而高兴。

“那是当然，以后你学好了武功，想去哪里都可以。”疯老头对他保证道，此刻他正儿八经地说话，倒颇有几分为人师表的样子，若是他的须发不那么乱糟糟，那就更像了。

小孩顿时高兴起来，拉着疯老头的衣袖说：“那我们快点开始学武功。”

“不急，不急！”疯老头慢条斯理地说道，小孩只觉得他现在活脱脱就是个学堂里的老学究，只听他继续说，“你当我徒儿，须得有个好名字。我先问你，你姓什么名什么？”

“我姓陶，我爹娘叫我小六子。”

“陶小六？这个名字不好，不像我的徒儿。”疯老头摇摇头，他背着手踱着步，摇晃着芒草，想了又想，而后说道，“你就叫南林好了，陶南林，你就是我的小徒儿。”

陶南林念着自己的名字，又暗暗记着自己的小名，他怕以后自己也忘了，他本是陶家村的陶小六。这时疯老头又继续说道：“你就叫我疯老儿，别人都叫我疯老儿，我谁也不是，我就是疯老儿。”他越说越乱，似乎又疯魔了。

可是陶南林记得别人做徒弟都是管人叫师父，怎么这师父却让他喊他“疯老儿”，陶南林困惑地望着自己的师父，想要开口叫“疯老儿”，却总觉得不对。

疯老儿自己想了一会儿，又大声说：“不对不对！你要叫我师父。”

“师父。”陶南林乖乖地叫了一声。

“好！好！我现在带你去见你的师兄。”疯老儿高兴地说。

“师父，我们不是要先学武功吗？”陶南林还记得他们先前正要学武功。

“好！好！我们现在学武功。”说完这话，疯老儿面色陡然一肃，如同换了一人。他正襟危坐，口中说道：“入我门下，无论以后学什么，都要先学一门太玄心法。”

陶南林学着疯老儿的样子，端端正正地坐在草地上，只见疯老儿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天地无常，人事可变。夫为玄者，三道兼通。旁通上下，周流始终。阴阳相并，内

合外冲。”

疯老儿念完这段，睁眼看向陶南林。陶南林两眼迷茫地望着疯老儿，这段话他一个字也没有听懂。疯老儿见他这懵懵懂懂的样子，烦躁地抓了一把自己的乱须。他本想继续念下去，却又忽然自言自语道：“颛童不寤，会我昏蒙。小儿本就蒙昧，若是师父不好好教，那就一辈子都愚昧无知。”

于是他难得扒拉了一把自己的毛发，把它们梳理得看起来整齐了一些，然后对陶南林说：“这前半段是说，世间有天、地、人三道，玄者三道兼通。就是说，太玄既通天地自然规律，又通人世间的事理。所谓天、地、人道，又称天、地、人事。这天可以改变的事，叫天事，地可以改变的事，叫地事，人可以改变的事，叫人事。三者各有分工，天不能帮人盖房建屋，人不能帮地承载万物，地不能帮天布列星辰。天之道，日月星辰，风雨雷电。地之道，山川河流，草木兽鸟。人之道，兴亡治乱，悲欢离合…”

陶南林似懂非懂，却又似乎隐约明白了一些。疯老儿见他半懂半不懂，正要再细说，却骤然停住，突兀地说道：“小徒儿，你可知有些人我教了他，他却死活不愿叫我师父。有些人很想叫我师父，我却不愿意他这样叫我。”

“师父你在说什么？”陶南林好奇地问。

“我是说，有一个人本来是你的师兄，可是他不愿意当你师兄，有一个人很想当你师兄，可是我不愿意他当你师兄。”

“这两个人是谁？”

“其中一个你很快就会见到，另一个，现在就在这里。”

陶南林一听这话，好奇地左顾右盼，才发现他们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这人正是东风宴上的张野，也是曾经九天教的金面左使。只是如今他的身份为何，又有谁能知晓？权且还是称他张野。

只见张野对疯老儿拱手一拜，开口似是想要称呼他，却又闭了嘴。陶南林跟着师父站了起来，好奇地看向他。这时张野开口说道：“杨文俊一事已有眉目，通过对比那张绝笔书的笔迹，已经确定此人正在沙城，并且武功不差。还有点鬼人一事，无虚楼搜集了他口中的招式名，发现极像人名，且又查明五行阵法本为郎家功法，因此那点鬼人，极有可能是郞州城的郞家后人。”

“郞家人，郞家人来了。”疯老儿不知为何忽然发狂，他手上那支芒草被揉烂，又顷刻化为齑粉，他将本就乱糟糟的须发抓乱，铺挡在脸前，忽然又指着那支芒草的粉末说：“是你，是你杀的！”可是那粉末很快随风飘走，再无踪迹，“不，不是我！”他抓着陶南

林将他举起，不停地说：“不是我！不是我！”陶南林陡然见识到他真正疯魔的样子，害怕得呆愣住，一动也不敢动。

张野注视着疯老儿，不由自主地问：“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您会变成现在这样？”

可疯老儿似乎全然没有听到他的问话，依然自顾自言语：“皮扒了，肉削了，骨头碎了，也还不清了。还不清，就不要还了。对！对！不要还了。”他忽然又极高兴地大笑起来，抓着陶南林纵轻功跳起，一边口中不断嚷道：“去找杨文俊，去找杨文俊。”

而被留在原地的张野，并不向他追去，而是走向另一个方向。

那正是郞州城的方向，他要去继续追查点鬼人的身份。

他这一去，倒正好给计寒送了一千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