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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下眼睑思索:赵勇走的是快猛内家路子,我见过他出手,一出手就抓住了阿羽的鞭子,这个人绝对是个高手,看来初一真的是更厉害的人,我也稍稍好奇了起来。
没想到四个月后,我就见到了初一。
当时我并不知道初一也在那批少年里,第一印象非常深刻:横七竖八地躺着很多人,松软蜷伏,像一批批待贾的牲口,冷琦对待他们也像猪狗一般,泼了十几桶冰凉海水,那些人反弹着跳了起来,看到冷琦后都很畏惧,只有最边角的少年,冷漠地坐起身,虽然狼狈但并无窘迫,而且很显然,这个人不呆,也不怕冷琦。
“初一。”我听到了冷琦喊出了禁锢我一生的名字。
原来他就是初一,我禁不住地微笑,看来真是个有趣的人,赵勇看走了眼。
晚上,初一来到我房间,让我给他换装。我走近了他,不小心触摸到了他的脖颈,心里微微一愣:这人好像不是男人。
我装作要给他衣服的样子,要他选一套小厮的服装,他毫不犹豫地说:“绿色。”
绿色是平民衣饰中常见的染色,比靛蓝浅,比淡雅青。我不动声色地递过衣服,触到了他的手腕——真的是个女人。
他将衣服拿在手上,恭敬地告别了我。从头到尾,他的目光只抬眼看过我一次,整个人非常的平稳。我不禁站在空房内,心思有些紊乱。这么沉稳的人居然是个女人,而且躲在赵勇的眼皮子底下吃了很多苦。赵勇告诉我她是个呆闷的人肯定是错了!当时我就有这个想法。
由于要保护水芊灭和如夫人,我也必须上路,刚好完成任务可以回家,只不过路线要绕一点,而且有了这个掩藏身份的初一,我始终有点不大放心。
初一在傍晚仅凭一人之力杀退敌人保护箱子的事,狠狠震慑了我。我知道她肯定是个深藏不露的人,但是没有想到她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别人看不出来,但是我知道,她用的那式枪法,就算当今所有用枪高手都加起来,也没有她的纯熟和火候。
我坐于草中久久忘了指挥,她就这样一人抵挡了所有的箭矢。晚上我故意偷听了她和阮四的对话,发现了一个秘密——初一本来是个沉默的人,却喜欢和阮四说话,这让我再次好奇。听得了一段话后,她发现了我,除非询问,再也没开口。
在这一个多月的辛苦历程里,她离我很近,可我看不清她,如同我的父亲那么令人捉摸不透。
我每天在马车里听着她平稳的呼吸浅浅睡去,有时候近得就在我的手臂边,只要我动动手指就可以触摸到她;她对每个人都十分谦逊有礼,但是站得远远的,带着一种隐蔽和淡漠;当时的我不知道,我何其有幸,她一直在我身边,每次有了危险,总是先想到我,这让我心里五味杂陈,悸动阵阵。
在幽州山麓上,我第一次尝到了心痛,第二次感到震撼。我看出来她非常轻松,很羡慕小鸟,犹豫半天,想到师兄的托付和此举的关键,心里刀绞一般地争战,终于做出了让我后悔终身的事:我告诉了冷琦她准备逃跑。
我后来一直在想,如果她当时跑了,自由坦荡地生活,说不定我以后还会见到她,不像现在,我亲手将她推了一步,逼着她走向了辟邪公子,可笑我以前还脱口而出说了句:初一,你和我回庄吧?还有一种直觉没说出来:如果你答应了,我一定会带走你,让你不再漂泊。哪怕你一路上如此沉默。
可是现在,我想再见她一面,难如登天。原来是我早就耗费了我一生的姻缘,在奔赴幽州那条路上。我明白这点的时候,已经离开了初一整整有四百个日夜。
初一力挫三老,意料中的事情,我一边水深火热地煎熬着,一边又告诉自己不能让她受伤,于是违心地告诫她不准逃跑,她很配合地答应了。而在落雁塔,她不顾性命救下南景麒,却是谁也无法预料的事情。
当我听到水芊灭告诉我的时候,我一脸震惊。我揣测过她,她的心愿十分明显,能带阮四逃掉最好,但是去招惹秋叶,她没有必要,但是她真的这么做了,为了一个怎么看都和她没关系的人。
我救下她,她苏醒后,显然很茫然,难道是她再活过来不是出自本意?
这一次的相逢很短暂,她依然平静沉默,我发现她没有拒绝我给她准备的衣服,心里很高兴,而且这个衣服她穿了很长时间,两套衣服都是蓝色,出自姐妹双针,不同的针法不同的花纹,但是整体大致相同。粗心的她根本没有看出来衣服上的秘密,隐藏着我的私心。
水芊灭催促着我返家,我无奈离去,因为我的身子不允许我在外奔波,我轻易地离开了她,以为自己能够习惯这种揪心的疼痛。临走时我反复告诫她不要去找秋叶,但她还是沉默,如果我自私点带走她该有多好,能够阻拦她的这次孤注一掷,以及秋叶对她的注意。
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一错再错。
回到家里,父亲以为我如同平日那般静养就行,连我自己也没想到,离开初一之后,我的病情不见好转,心里只觉得越来越痛,尤其是听闻她的举动后——她和秋叶在长石一战,拉开两人牵连的第一战。
原来她真的可以为了南景麒,命都顾不上。她到底怎么想的,仅仅长得像故人的理由未免就像她说我的一样,太过牵强。后来我在洞穴里渐渐猜测出来,南景麒一定和她所说的,夜夜长踞在心的人有关联……
银光传出消息,程香被俘,当时的我非常邪恶,居然感谢这个让我迈出一步的理由——我可以离开家里去见初一了,尽管身体疼痛,但是心里温暖。程香扶着我一路赶到武州,我并不知道她在哪里,但是心底卑微地希求,在南景麒出现的地方,有可能见到她。程香看着我悲伤地说:“你疯了,我也疯了,大家都疯了。”这也是个可怜的人,她要的我不能给,我要的,还不知道在哪里。
程香出去了,回来告诉我,初一经过古井台,她真的在这里。
我拖着残破身躯飞奔而去,在再次看到她的那眼,心沉到了冰凉的谷底:她看着我的眼睛很平静,没有我的影子,但是生性防备的她,却依赖地靠在吴三手身边。
这一眼,让我痛彻心扉。这个残忍的人,居然开口说了句:在下。我怎么也没想到,是程香告诉了她,独孤凯旋这个身份有个御赐的未婚妻。
如果按照我接受的家训,在我情不自禁地剖析了我的感情——当着另外一个碍事的人面前——得不到回应后,稍有理智的人都知道应该怎么做,但是我选择了继续罔顾,只因我害怕没有多少时间能说出我的感受,没有多大机会能和她在一起。可她依然将我摒弃在她的世界之外,她能给我很好的照顾,但是不会爱上我,因为她对我说过,她自己也是如此受折磨地活着,自救尚未能够,又怎么能救我?
尽管我不怨恨她的无情,可是身体和心里一直都在难受,无法用言辞来形容这种渗入骨子里的悲凉和寂寞——我找到了我要的,她就是我的那味药,但是她已经离开了我。
赵勇说过:你想象不到的,初一都愿意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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