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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安远垂眸,纪驰带着身上的烟酒气从他身旁掠过去,随后,客卫传来水声,哗啦啦地淋在瓷面上。他在原地等了会儿,等到水龙头关掉,脚步声又响起,到了他身后,他面前。脸上一热,夏安远感受到了毛巾被拧干之后的那种湿润,纪驰的动作很轻,擦过的地方被空调风一吹,比之前的凉意更甚。他能感知到纪驰注视自己的眼神,却并不敢抬眼去看他眼里含着的情绪,纪驰没说再说什么了,只有落到脸上,一下一下,轻缓的擦拭,在扰夏安远被破乱的节奏。是心跳,但夏安远装作听不到。脸应该是擦干净了,纪驰又去到客卫,水声再响起。不知怎么,夏安远刚才还冰凉的脸颊,仿佛后知后觉地吸收到了毛巾的热量,发起烫来,他用手背给脸颊降了会儿温,再抬头,看到纪驰刚才身上沉闷的黑色变成了白色,似乎是去卧室换了套便装。“能走吗?”纪驰问他,拿起车钥匙。“嗯。”夏安远点点头,跟在纪驰身后,往门口走的这条道上没有挡路的东西,倒不怕摔,但看不清的时候,哪怕是康庄大道,他迈步也迈不出来安全感,只能缓慢地往前。纪驰在门口耐心等着他,夏安远不敢让他多等,于是穿鞋的时候速度快了些,还没塞进去一边,被纪驰按住了手。“穿反了。”夏安远听到他声音在自己头顶响起。随后纪驰蹲下,用手稳稳托住夏安远的脚腕,“抬脚。”他现在一贯都是这样命令得简洁明了,让人不敢违逆。夏安远身体僵了僵,然后扶住玄关柜,微微抬起一边脚,让纪驰帮他把鞋子穿进去,再是另一边。“谢谢。”夏安远低声对他说。鞋穿好,纪驰站起身时手指不小心擦过夏安远的手背,夏安远又对他说了声谢谢,抬脚要往外走,纪驰忽然拉住他,掌心包裹住他的手腕,力气很大,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永远都不愿意松手一样的力度,给夏安远捏得都有点疼。“走。”纪驰带他出门。没给他任何拒绝的空间,夏安远只能跟上。纪驰牵着他,一路无话。出门,走过走廊,上电梯,到停车场,又是一辆黑色的轿车,纪驰把他带到副驾驶坐下的时候夏安远还在想,纪驰的车怎么全是一水儿的黑色。车往外面开,地下停车场的灯都不大亮,夏安远这下更不能分清楚东南西北了。出了车库,大概是因为夜深,路上车流不多,纪驰开车的速度很快,一路上也没什么停顿。外面安静,再加上车窗隔音绝佳,车里面除了两个人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见。这么晚了,纪驰到他这里,肯定原本是放松休息的,自己却又给他添了个这么个麻烦,夏安远想,他不能任由这种不礼貌的沉默持续下去,至少说两句闲话,让场面不这么尴尬。他开了口,语气是很轻松的,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谁:“其实还是能看见东西的,就是模糊,大概和高度近视差不多吧,没那么严重,不去医院应该也行,说不定过几天就好了。”纪驰没说话,看也不看他。夏安远又补充:“我觉得可能是没睡好的原因。”转向灯响了,“哒,哒,哒,哒。”车往右转,夏安远没防备,车身转向时向左偏过去,他被安全带牵制着,只有脑袋碰上了纪驰的肩。车平稳了,夏安远坐正回去,纪驰终于开口:“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时候开始的?眼睛么?“下午睡了一觉,起来就这样了。”说完这话夏安远才想起来,好像在反复看录像的时候,记忆中的后半段,他就有些看不清了。但这话不能说,夏安远后面被他带到医院,见了医生,还是保留在纪驰面前的那个说辞。没有近视,没有既往病史,没有剧烈运动。全天下的医生好像都一个样,无论大病小病,他们都一副处变不惊的口气。“下巴放上来。”医生说。他打开裂隙灯,手指撑住夏安远的眼皮,轻声命令他,往上看,往下看,然后再换另外一只。夏安远眼睛被光照得酸疼,忍不住眨了眨,几滴水珠就从眼角掉下去。“小毛病,别紧张。”医生关了裂隙灯,转身在键盘上“哒哒”地打字,“角膜炎,眼底血管痉挛,开点眼药水滴,回去要多休息几天,玩电子设备时间别太长了,视力一般来说24小时内恢复正常。”“谢谢医生。”夏安远点点头,拿着医生给的药单,起身准备往外走。纪驰抱手站在一旁,突然出声问:“什么原因引起的?”“睡眠质量差,用眼过度,”说着医生又淡淡地看了夏安远一眼,“情绪过于激动,哭太多了,又揉了眼睛,也有可能。不放心的话可以做进一步的检查,不过现在太晚,得等到明天再来了。”夏安远抢先回答,阻绝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可能性,他笑了下:“好的,谢谢医生,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这么晚太麻烦您了。”进一步检查完全没必要,浪费纪驰的时间精力,而且这原因说出来太讽刺了,他不想纪驰知道自己偷偷看了那个视频。回程,一直进到屋里,他俩都很沉默。纪驰还是牵着他,先盯着他滴了眼药水,再把他带到卧室里,从衣橱里找出两套睡衣来。他换了他的,洗漱好以后,出来一看,夏安远已经把自己的也换好了。“去洗漱,要我搭手吗?”纪驰问。夏安远摇摇头,他看出来今晚纪驰是要跟自己一起睡的意思,他往浴室走:“纪总您先休息。”关上浴室门,夏安远洗了个澡,把自己里外都清理干净。纪驰拿给他的这套睡衣是丝绸质地的,因为最近他瘦了不少,衬得睡衣的尺寸大了一些,穿上去一走动,腰腹间空荡荡的,浑身都是极柔软的凉。他回到卧室,纪驰给他留着盏灯,正靠在床头看手机。夏安远绕着床,到另外一边,站了几秒钟,才小心地掀开被子,整个人钻了进去。因为开着空调,被子用的是不薄不厚的那种,素雅的纯色,有不太明显的暗纹,因为夏安远的闯入,鼓起来一个灰不溜秋的大包。纪驰没料到他这个动作,把手机扔到床头,攥住被子边角掀开,想要将人剥出来,夏安远却很快地摸到了地方。他的寸头长长了些,成了毛茸茸的栗子头,从纪驰身下搭着的那块被子钻出来一点,露出脸来,眼角往下弯,对他笑笑。屋子里的温度好像热起来了,夏安远手探进睡衣,捋着纪驰的胯骨,往下。纪驰的睡衣也跟他身上的一样滑,不必怎么费力,就顺着动作落了下来。那手顺水推舟,又换了个地方,夏安远看了纪驰一会儿,垂眸,伸出来舌尖。舌尖是淡粉色的,男人的舌头,算不上太柔软,像有粗粝的沙,滑过灵魂最薄弱的膜。这种时候不需要言语,呼吸声掌控了一切,纪驰冷淡地注视着他,攥着被角的手向中间,拢住了夏安远的后脑勺,往上裹了裹,让他的脑袋往上抬。夏安远没有让步。有某种声音响起来,安静的空气被这声音搅成漩涡,被子,床,床头柜,台灯,书桌,窗帘,玻璃,瓷砖,墙面,地面,水泥,钢筋,大地,天空,化成了旋转的流体,混乱地被漩涡中心卷进去,卷成深沉的五颜六色。呼吸被堵住了,夏安远别过头,压抑地咳嗽几声,纪驰的手往下移了几寸,探进他被丝绸包裹的肩部肌肉,贴着起伏走,那线条因为夏安远俯撑的手紧绷着,是一种很坚韧的手感。但很快,那只漂亮的手又收了回来,从夏安远耳廓,若有似无地滑过他沾满口水的脸颊,滑过他发烫的唇瓣,在他嘴角碾了碾,停住了。“认清楚我是谁。”夏安远抬眸,回答:“我清楚的,纪总。”温度尚未退却,纪驰停在夏安远嘴角的手指能明显触摸到他脸上的烫意,他看着夏安远,半晌,将手收回来。“滚过去睡觉。”纪驰淡道。夜好静夏安远眨了眨眼睛,他没动,可神经在很迟缓地转动着。睡觉?这个关头了,纪驰竟然让自己去睡觉?他在一片朦胧中跟纪驰对视着,一道视线冷,一道视线静。他们靠得不近,但他能依稀辨认出来纪驰低头时额发的抖动,那张成熟的,英俊的脸上,有一种压制得很完美的欲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瞬间,纪驰的冷淡似乎也消弭不见了,看不清,找不见。夏安远突然生出一种眼睛一直这么模糊下去也挺好的念头,看不见纪驰漠然的脸,自己就能更放荡一点,更讨人喜欢一点。夏安远将纪驰收回去的手握住,拉回来,贴到他刚才贴在自己脸上的位置。他往左边微微侧头,张嘴,舌尖先探出来,绵绵地去舔停留在自己嘴角边的拇指。他尝到了烟味,原来刚才纪驰还抽了支烟。纪驰静静看着他。没有动静,他便将自己再撑起来一点,嘬住了它,很细密的,用唇齿依附它。他那双眼还是模糊的,像摔坏的镜头聚不了焦,但在这种时候就坏得刚刚好,夜灯的光温暖暧昧,它把它盈起来,噙一汪湖水似的潋滟。纪驰的喉头滚动几下。下一秒,他突然伸手,揽住夏安远的腰,很轻易地将他整个人翻过去。他把夏安远放平,膝盖顺势抵在他腿间,顾及到夏安远身体还没恢复,他浑身的重量都只是放在自己撑在夏安远身侧的双臂上。“睡觉。”纪驰看了他好一会儿,又沉沉吐出这两个字。这下夏安远跟他靠得更近了,近到鼻尖快要挨着鼻尖,往上轻轻一仰脖子,就能贴上纪驰的唇。他完全被笼在纪驰的阴影下面,他感受到纪驰身上复杂的味道,烟、酒、香水、沐浴露,都淡,这么多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并不算太好闻,但在前缀加上“纪驰的”三个字,他又觉得这味道迷人得不行。夏安远伸出手臂,不忸怩,也不谄媚,挂在纪驰的肩上,像要与他低语那样,环住他脖子。他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附在纪驰耳边,问他:“不操我吗?”夜好静。黑暗像沼泽泥泞,将陷入其中纠缠不休的两个人缓缓吞没,捆住手脚,剥夺氧气,无声无息,无踪无际。夏安远等着纪驰的回答,用言语或者动作。他感受到纪驰的呼吸灼热,像火山爆发前冲出的烟柱,带着熔岩落到自己的皮肤表面,将他无情地侵蚀,融化。他又想到那段录像,纪驰也是这样撑在他身上,气氛完全不同,他笑着,温柔地抚过他的脸,说一声声的“我爱你”“好爱你”。回想起来,纪驰在说这些话时,声音低沉,真的好好听,喘气的时候都还有情深处的缱绻,亘久起伏在夏安远的每一个呼吸心跳间。手从纪驰肩线滑过,往下,回到自己身上,他能感受到火烧起来了,浓烟滚滚,遮天蔽日,那是他们彼此都不能欺骗对方的,已经燃起来的熊熊欲望。但夏安远没碰它们,他右手指尖搓了搓,试图将那上面在工地里被磨出来的死茧碾软。随后他手从自己曲起的大腿侧边穿过去,手腕一转,伸向身后,动作熟练,又不太熟练。“纪总,”夏安远叫他,眼睛眯成条缝,是一副他从来都很少露出来的慵懒模样,说话的语气没那么狐媚,说话的内容却不那么能上得来台面,“我洗干净了,也扩好了。”纪驰别过了头去,他自然能觉察夏安远的动作,但他似乎不为所动,脑袋侧到夏安远脸颊的右边,像在看着窗外,又像在看着他的左肩。这个逃避的动作不太像纪驰,或者更多的可能是纪驰在隐忍,用一种不符合他做事逻辑的方式。夏安远抬头,舌尖濡湿纪驰的侧颈,他尝到了纪驰的味道,肌理,脉搏,体温,都被他卷进唇齿之间。两个人贴得更近,紧挨着的皮肤有亲密的温度升高,教人产生一种沉溺混沌的幻觉,一呼一吸,像睡在飘荡在半空的气泡中间。不合时宜的,夏安远眇眇忽忽想起来纪驰有过的那些人。他舌尖每卷一下,就会想,男人?女人?漂亮么,帅气么?纪驰的脖颈也这样交由他们弄么?锁骨呢?他的唇,他的眼,胸膛呢?他劲瘦的腰,紧实的腿,和最秘密的地方呢?无知无觉,说不上来是什么冲动,夏安远的唇舌用了力气。纪驰动了下,重新看向夏安远,他制住夏安远的动作,手指又在他已经肿起来的唇瓣上碾了碾,这次的力度并没有收着,伴随他深长的呼气,甚至是粗暴,不甚耐烦的。他半点不留恋地起身,转头进了浴室。浴室门关上,夏安远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良久,才侧过身,背对着纪驰睡的那头。卧室里的空气还残余几丝暧昧,浴室隔得很远的水流声,湿淋淋响在夏安远的鼓膜上。这声音持续得很久,让放空的夏安远感到其实这房间里万籁俱寂,他甚至失去知觉一样,迟缓得有些昏昏欲睡。直到身后的被子被掀开,有新鲜带着香的凉气钻到脊背上,他才回神去想纪驰不愿意碰自己的原因。但大脑一片空白,任凭夏安远怎么想也没有任何头绪,因为他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纪驰的每一个动静上,再分不出来给其他。纪驰那边没再动,宽大的被子在他俩中间塌下去,隔开客气疏离的界限。夏安远想,纪驰现在应当是平躺着,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腹部,是他习惯的睡姿,不像自己,总是睡着睡着,就蜷成了一只虾,在床的边角负隅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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