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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孤城（第2页）

贺烈屈腿就要起来，扶在膝上的手忽然被向前拽去，重心不稳扑在秦王怀里。

秦王虚虚揽着他的背，扶着后脑将他下巴压到自己肩上搁着，温热侧颈相贴，几乎能感觉彼此到血液流动和有力的脉搏。

“我知道。”贺烈听见秦王说，轻如飞芦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他几乎不知所措，“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

秦王隐忍了一下，仍没忍住：“韩骥要是出事，燕西铁骑绝不会善罢甘休。这些年我很累了，看着你、想着你才能走下去，所以别再做这种事，别再让我怕了，我只有你，没什么能再失去的，好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了，你、你不要怕，无论你在哪里、你做什么我都愿意陪着你，永远也不会离开你！”贺烈紧紧抱着秦王，似要勒进自己的骨血里，像小时候无数次犯错受委屈一样埋在他肩上语无伦次地哭。

秦王安抚地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背，温柔可亲的眼眸中光亮一闪而过，相比于那两分薄的一吹就散的感动，更像是驯服一匹烈马后的心安。

-

武定侯府。

韩骥□□着上半身坐在堂中，背上的伤已经缠上绷带了，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伤痕交错，触目惊心。军医张机见惯了似的，一边哼着不入流的小曲儿一边给他清理手臂上的创口。

韩骥目光沉沉地看着堂下，顾谙被和璞喂了颗不知道是什么的药丸，此刻已经清醒了，正坐着伸手让和璞给他涂药。

“疼吗？”和璞问，抬头时散落的头发从肩上滑了下去，露出颈侧的一点红痕，顾谙眸光一暗，伸手要拨他头发，被和璞侧身避过。

“让我看看。”

和璞拿着见底的药罐转身出门：“没了，我去拿点。”

张机抬起头：“哎，去哪儿呢，来这拿。”手里一空，韩骥已抽了药罐走过去，张机叫道，“没好呢你干什么，回来！嫌我唱的不好听我可以换一首！”

韩骥胳膊上绷带散了一半吊在半空，单手拎着和璞鸡崽一样把他丢给张机：“给他看看伤，别让人说侯府虐待犯人。”回身盯着顾谙，“我伺候首辅大人。”

顾谙礼节一笑，将手伸给他：“有劳。”

韩骥远没和璞那么小心翼翼，给绷带打结的时候勒的顾谙微抽了口气。韩骥冷看他一眼，把绷带抽了抽，重新打了个松些的结。

“多谢。”顾谙收回手翻过来看了看，“今日多谢侯爷救命之恩。”

“两日一换。”韩骥将药罐放在顾谙手边，“救命之恩不敢当，以顾大人的本事，我就算不来想必也能全身而退。”

顾谙笑了笑：“这话是怎么说呢？”

“你出的了牢门，自然也出得了内牢。”韩骥手扶着椅背压近顾谙，“你早知道有人要在天牢杀你。”

“难道是什么难以预料的事？前朝老臣、燕西旧部、秦王亲信，天下谁不想杀我，难道只在天牢？贵府现在就没有想杀我的人？”顾谙被迫后仰着，微笑反问，“奸佞难当啊侯爷，惦记顾某的人十个侯府也站不下，我总得想办法保命。不过侯爷确实高估我了，刑部沉疴已久，官员谋私利而松律法，天牢疏于管理，是以狱卒能躲懒则绝不踏进阴湿内牢一步，我才侥幸能出牢门，但要从唯一的出口逃出内牢是断然做不到的，何况火势之大连出口都烧塌了。所以我谢侯爷，是真心实意。”

顾谙被韩骥迫着贴着椅背坐也没有半分窘迫，韩骥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影子落在他琥珀色的眼瞳里——这双眼睛干净如山间泉水，澄澈透亮，却映过掀翻天地的火海战乱，就像那双手，韩骥见过它拨弦执笔时何等风雅动人，也知晓它夺权争势时是何等狠辣。

顾谙此人，就是个糅杂两种极端的妖孽。

“真心谢我？”韩骥重复了一遍，“那就拿出点‘实意’让我看看。先皇幼子行踪，你到底知不知情。”

“我……”

顾谙的话被一声响亮的抽气声打断了，张机一手抓着剪刀，一手拽着和璞刚被剪开的衣服，看着和璞的背，眼睛瞪得凸出来：“你这……你这是怎么弄的？”

韩骥不明所以地起身望去，顾谙默然垂下眼。

和璞后背和颈侧被火油溅上，不算严重，但这几块的皮肤和衣服已经粘在一起，张机拿剪刀剪开就看见了眼前一幕。

少年露在空气中的后背堪称可怖，他本就白净，因此凹凸狰狞的满背增生疤痕简直突兀到令人震骇，上至脖颈两肩，下到腰部，没有一块平整的皮肤，仿佛是从魔鬼身上扒了一块皮硬缝到他背上。

张机目瞪口呆，“你以前烧伤过？”

什么火烧人只烧后背？

韩骥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死法比这惨烈一千倍的也不在少数，可看着和璞还是皱了眉。

这少年宦官现在不过十五六岁，这么重的伤长成这样至少得四五年，那时他才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