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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疑惑很快就在隔壁的房间里得到了解答。lr口中的玻璃房,并不是纯粹的玻璃构成的房间,而是在大厅似的房间里有一个离地三米多的透明正方形子房间。其材质无法判断,四面有四条同样透明的楼梯,支撑起中间的透明方形。如同一个巨大的水晶地灯。从上到下所有可见的角度不止充分保证了无遮挡的视野,也准备了休息用的柔软沙发各式饮料等等,加上周遭布满了抓拍每一毫秒画面的高速摄影机,如果没有那个“正方形”的构造,简直就像是座私人音乐厅。闻哲立刻意识到这就lr又一种令人作呕的嗜好。谢藤则垂下了头,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让人去知会贵宾们,”lr示意旁侧,“如果有兴趣和时间,就过来欣赏。他们当然可以通过屏幕欣赏,不过那要收取一定费用,而现场观众们……”lr露出过于温和地笑容:“现场观众不止免费,还有机会参与其中。”破碎-4(ii)天气不错,虽然依旧冷,但湖水没有被冻上。风很大,湖边没有木屋,森林深处才有。闻哲站在二楼窗边,规划好前往湖畔的最佳路线,把戒指的距离调整得足够长,这才离开别墅,前往湖边。精心的准备被随意的表象完全遮掩,对他来说从不困难,因为这与他的本意从不冲突。医生在湖边搭起了帐篷,守着晃动的火焰,怀里抱着一瓶刚打开的伏特加,脚边有一堆卖相不太好的土豆、一个军用饭盒里面插着半块面包、两根已经开封的肉肠,椅子的扶手上搭着一顶干净的天蓝色贝雷帽,帽徽是闻哲认识的标志,有些微磨损,看起来已经有些旧了,但保养得很好。原来是前vdv的人,闻哲想,而且恐怕是幼时亲眼目睹了vdv最辉煌时期,才梦想着加入那一批。全科执照可能是在军队里拿到的,离开后为了谋生才去考心理执照,加上vdv的精锐程度,简直就是一辈子就走完别人三辈子路的天才型。他肯定去过战火纷飞的地区,才会对纸醉金迷厌恶至极,至今无法理解这里的人为什么会对资源如此浪费,又是如何活得如此奢靡却没有丝毫罪恶感。因而他才没有出现在游艇上参加庆功会,也不愿意住在别墅里,甚至不愿意过稍微好一些的生活,哪怕因此变得极不合群。医生看了闻哲一眼,却没有搭理他的打算。跟初次见面时显露出的犹如对待子侄的态度不同,也没有昨天半夜谈及谢藤心理报告时那样亲善。就像一头被入侵了领地的棕熊。意料之中。闻哲想,能触动这样的人的只有亲情和过去。这个温度对医生来说并不需要火堆,他是准备用它来烤土豆。闻哲没有主动找医生搭话,而是看着医生把土豆一一踢进火堆里才转身进了树林。他回来的时候怀里捧着一些不明植物的树枝和树叶,用充满询问意味的眼神与医生对视,直到后者默许般移开,才动手把枝叶塞到那些还需要些时间才能烤熟的土豆下面,然后找了块相对干燥平整又靠近火堆的地方盘腿坐下,双眼盯着那团温暖的火。谢藤的母亲兼具斯拉夫与盎撒的两种民族的特质,谢藤的其中一半也是同样。除了血缘,医生和助理在日常生活里的潜移默化恐怕也是根源所在。既然他昨晚已经跟助理聊过,今天肯定就必须找医生聊。只是医生显然是个非常讨厌闲聊的人,要跟他聊天就必须用完全相反的策略,例如:比对方更沉默。风、水以及树枝在火焰中燃烧的声音,轻而易举地缓和了没有对话的尴尬,直到土豆在火中发出噼啪声,呼唤着旁边的人类来享用,医生才用树枝扒出偏小的土豆,让剩下的留在里面继续烤。他不怕烫的徒手对半掰开,一口咬上,随即因感官上收获的惊喜而定住,回神后立刻大口吃完了余下的部分。烤土豆比医生远想象得要好吃,土腥味几乎没有了,像淋了黄油放进烤箱里,带着浓郁的香味。他知道那是闻哲塞进去的树叶的原因,因而在吃完后抬起头,盯着对方的侧影。后者迟了一些才回视,对医生露出礼貌的微笑。医生唤闻哲“天使”,并把一个土豆掷向了他。从称呼上看已经成功了。闻哲想。他接住土豆,没有剥皮,而是跟医生一样掰成两半,低头啃向软烂的土豆,感受碳水化合物给自己身体带来的快慰,用手背拭掉嘴角沾染的焦黑,仿佛一切都是随意而粗鲁的,就连能吹痛他后背的寒风都毫不在意。“好吃吗?”医生用口音浓重的简单英语词组问。闻哲从土豆上移开视线,望向对方,轻轻点头,接着自然而然地将目光落到天蓝色贝雷帽上,专注地盯着。“认识?”医生略感惊讶。闻哲再度颔首:“一个时代的落幕。”他很快修正:“一个曾经伟大的时代和同样伟大的战士们的落幕。说完他就重新安静下来,医生则怔了许久才回神。他转开了脸,沉默地继续大口吞咽着他的早餐,如同要把情绪一并吞下。看来没有想象得那么容易,闻哲想,但他除了耐心等待别无他法。医生终于吃完,灌下几口酒,吐出两个词:“朋友。兄弟。”“什么?”闻哲问。“没有面包、罐头、水、食物、衣服、鞋帽……什么都没有。”医生并没有喝醉,但他能使用的词汇极为有限。“数万,数十万,可能百万人,寒冷,饥饿,没有家,时代的陪葬。”散碎的词汇对闻哲毫无影响,他轻易就理解了医生的意思。他们的军队从来没有投降,但错误的战争、糟糕的选择、肮脏的政客和腐败的官僚一步步毁掉了他的祖国,让为其付出血汗与生命的士兵沦落街头,食不果腹。而那些蒙住双眼、捂住耳朵的上层人,脑子里却只有对新世界的歌功颂德。直到食腐的乌鸦吞噬干净红色巨人的尸体,撕下面具,露出狰狞的原貌,让更为歇斯底里的政客、更加腐败的官僚以及垄断一切的寡头放肆地寄生在每一个人的身上敲骨吸髓。巨人倒下的瞬间,注定面对动荡且混乱的十年。当屠龙者变成了恶龙,流于表面的辉煌早晚都会彻底崩塌。只是导致一切的人毫发无伤,普通人却必须承受堪比战争的可怕后果。他憎恨违背初衷的祖国,也憎恨把一切盘剥包装成消费的国家,这会让他想起那些曾经没有食物果腹的兄弟,会让他痛恨那些并非源于战败的绝望。因为他们从未输给过战争,而是输给了自己。斯拉夫人总是凶蛮的,亦是沉重的。加上历史,愈发难以负荷。闻哲知道任何语言都无法在厚重的历史尘封上留下痕迹,就像历史永远是必然且不逆的,是无论虚无主义者如何编造谎言都会屹立不倒的即定存在,他因此选择了耐心地静待对方吐出每一个单词,即便它未必能表达对方的本意,依旧认真的聆听,直到对方自行沉默下来,盯着火堆一动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医生突兀地问:“为什么?”作者有话说:娇娇,下岗。ps:vdv是大毛子的空降兵,有名的蓝色贝雷帽。医生在讲哪段历史,相信也能意会了。破碎-4(iii)为什么许多人不知道是他们在欧洲战场上流干了一代人的血才赢得了胜利;为什么他们必须投身一场错误的战争、去入侵他们从未觊觎的土地;为什么所谓的自由带来的却是饥饿、贫困、家破人亡与流离失所;为什么数十万斯拉夫人要在和平年代里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为什么祖先流干了一代人的鲜血所捍卫的土地,轮到他们的时候,却连流血的机会都没有。无以计数的为什么索绕在斯拉夫人数十载迷茫的苟活之中,在他目睹驻守在祖国边境上的士兵数月没有军饷与补给的时候,在他的兄弟只能用枪械去换一个罐头的时候,在他曾经一起并肩的朋友在街头乞讨的时候,在他必须依靠农人好心施舍的一块面包来果腹的时候。还有那些饥饿的下层军官,单纯的以为那些说着英语的商人是来帮他们的,其实却把价值数百亿的军备按几十块一吨的废铁出售。普通人沦为他国的二等公民,投机分子成为军火寡头,盆满钵满的同时还让无以计数的武器流入民间,让无以计数的地区重新被民族间的矛盾与战火点燃。……回顾当初,漫长动乱的看似是从巨人倒下的那一刻才开始,实则早在蚁穴出现的那一刻就已注定。但对于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而言,他们不知道一切的成因,他们也无法去追溯根源。他们的痛苦与坚韧以及回忆,在历史车轮和时代的进程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尘埃。闻哲知道医生想问什么,但他不能回答。不知道又经过了多久,沉默许久的医生终于从火堆上移开视线,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瞪向闻哲。如同一头暴怒的棕熊。“为什么?”医生问。同样的问题,这次医生问的不是遥远的过去,而是闻哲。闻哲同样知道医生想问什么。为什么他要关心别人的过去,又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为什么能轻而易举地让人自愿说出过去?他对这些问题并不陌生,就像他曾经接触过的任何人,包括谢藤在内,大家总会问他类似的问题,也会揣度他的目的。可他的确没有目的。甚至只是聆听这些就已经足够了。“无论你是否愿意相信,”闻哲以极慢的速度回答,“我喜欢听人们聊他们的故事。无论好坏,无论有趣无聊,无论是什么,我都喜欢听。”出乎闻哲意料外的是,医生听完竟然只是反复询问了他想表述的意思,直到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便陡然放松了肩膀,也不再防备。“像我最开始的判断,”医生用奇怪眼神盯着闻哲,说出结论,“你不像人类。”他看到闻哲懵了的表情,突然哈哈大笑。“人的道德、理智和其他,都不是这样。”医生说,“就算传道者和那些所谓的圣人,都不可能这样。只有天使才这样。”闻哲无可奈何地回敬:“你已经不止一次叫我天使了,我以为自己早就是了,原来之前只是玩笑么?”医生愣住,半张着嘴巴指向闻哲,似乎是被对方的厚颜无耻所震惊,片刻后再度大笑起来。他这次笑得比刚才要过分得多,那副前仰后合的架势直把闻哲看得莫名其妙。“天使。手指上,那些……”医生勉强止住笑,目光和动作都指向闻哲手指上的装饰戒指,就像刚注意到它们存在,其实只是之前故意避而不谈。他不自觉用俄语说了一个词,可能是“恶心”,也可能是更加不文明的用词,然后就是一连串闻哲根本听不懂的俚语谩骂,直到从闻哲不解的表情里察觉到自己不自觉使用了俚语,这才停止谩骂,继续用简单的英语进行交流。“那个,恶魔。”他特指的是谢藤,目光则从闻哲的手指移他的脸上。闻哲知道他在打量自己的长相,也可能是评估他的全部。从信任度到性格等,事无巨细。就像任何心理医生那样。医生跟依赖背景调查的谢藤不一样,更喜欢依靠年长者的经验来甄别。“天使的脸,恶魔非常喜欢。”医生说。闻哲点头,没有否认。医生看向别墅方向,确定不会突然人有跑过来,才抬起脏兮兮的手,竖起小拇指,摇晃着问闻哲:“天使,是,这个?”闻哲当然知道这个手势的意思,一脸平静地摇头。“我就觉得你不像。”医生松了口气,左手做出一个“ok”的手势,右手只竖起了食指,配合着左手做了一个手势,接右手伸向闻哲,继续用被弹舌音重新摆放英语问:“那,这个?”面对那个低俗的世界通用手势,闻哲既不恼怒也不尴尬,再度平静地摇头。医生短暂惊讶,然后递过右手。“那,这个?”闻哲依旧摇头。医生张大嘴,花了很长时间来吃惊,回神后同时伸出左右手,问:“那个大恶魔,这个小天使?”闻哲诚实的点点头。称呼变了,他想,医生终于开始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了。“为什么?”医生不解地瞪大眼,“你,握住我的手腕,很疼。骨头像碎了。恶魔很弱。你一拳,打十个。”闻哲听到途中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医生则“啊”了一声,自行找到答案。“因为我的药……”东斯拉夫人只关心小辈们肉和面包够不够吃,长得够不够强壮,外加酒量有多好,睡了多少个凹凸有致的长腿姑娘。源于东正教的传统在他们身上根深蒂固,让他们身上有着保守、粗鲁与淳朴等并存的多重矛盾,大部分人都会避讳同性苟且的话题,更不会去操心在床上如何。除非是亲眷。医生对闻哲的提问坐实了他与谢藤的远亲关系,闻哲毫不介意地对医生微笑。“很优秀的复配技术。”能放倒他的药很少,或许医生连药剂师的执照都有。“很糟糕的运气。”医生抱歉地看着对方。闻哲摊手耸肩,依旧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让医生愈发疑惑了。“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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