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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看着外头落叶打旋儿扑跌在窗户上?,很茫然的样子:“我也不知道,有点累了。”
冯长庚把手?伸了过去,见?她没反对,轻轻覆盖在南北手?上?:“我陪陪你吧?等回头一块儿回美国。”
他好像笃定她肯定是要回去的。
南北说:“不耽误你工作吗?”
冯长庚说:“没事,我请了假。”
南北道:“时间就是金钱,这下等于耽误你许多金钱。”
冯长庚觉得她话里有话:“南北,咱俩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你是最聪明的,我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机会?,你这个人,总是好像什么都满不在乎,可是个人,都会?有脆弱的时候,有需要别人的时候。”
南北点头:“你说的对,你是不是一直爱着我?”
冯长庚被她的直白搞得一愣,不过也承认了:“是,打小我就觉得你特别,跟别人不一样,可咱们?一直都不太对付,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
南北好像根本不关心他说了什么,问道:“你有多爱我?拿什么爱我?”
冯长庚挺从?容的:“爱不是说的,我也不太会?说那种话,我是想,咱俩在美国一起奋斗,日?子肯定不会?比别人差,我会?对你好的。”
南北仿佛笑了下,特别淡:“你现在并没我混得好,不过,莫欺少年穷,也许哪天你发达了也未可知。”
冯长庚说:“我是没你聪明,但我绝对比很多人有头脑。”
南北摇摇头:“你只?是个普通人,我晓得说这话你会?生气,但事实如此。”
冯长庚心里自然不服气的,他强撑风度:“世?界上?本来就是普通人多,我也没说自己不普通。”
南北本来想着,靠那么一点点爱,也许能过得下去,反正冯长庚对她有意思,她在少女时期,就敏锐捕捉到了,他总是想引起她的注意,词不达意。要找一个很久很久之?前就见?过你的样子,又很喜欢你的,多不容易,她真的想过跟冯长庚试一试,什么情啊爱啊的,也许真在一块儿过日?子了,很快就给消磨完了,我看你烦,你看我腻,又能怎么着呢,床也上?了,娃娃也生了,找谁过还?都是这么个流程,凑合过吧,百年之?后,你死了,我也死了,人家敲锣打鼓把你们?送走,不消一个钟头,人家就坐酒席上?该吃吃该喝喝,谁一辈子不是这样过?月槐树的男人打女人,女人打娃娃,不照样过到娃娃长大,再生娃娃?城里,城里又怎么样?男男女女,还?是那点心思,有打闹的,有出轨的。美国更不用说了,分分合合,恋爱不晓得谈多少场,婚可以结,可以离,还?能再结再离,高兴就成。嫂子离了二哥,照样过日?子,她小时候就明白的,干嘛这么死心眼呢?
可冯长庚的发型怎么那么奇怪啊?
南北看着他,越看越奇怪,不顺眼,他说话的那个腔调、姿势,都变得奇怪了,不顺眼了。
尤其他在那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打心眼里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的劲儿,她一眼看穿。她瞅着他头上?的发蜡,呦,她忍不住笑,哈哈大笑,特别不礼貌:
“你头发叫牛舔了吧?”
冯长庚觉得她太张扬了,她就这样,咧着嘴笑别人,她小时候什么德性,现在还?是这德性,可她这么好看,再怎么笑都叫人不能责怪她。但他有点不舒服了,觉得尴尬:“这有什么好笑的啊?”
是啊,有什么好笑的,可就是想笑,笑完了,南北还?能接着刚才的话道:
“我说的普通,是指你这个人既不高尚,也不卑鄙,有人人都有的弱点,没什么稀奇的。世?上?这种人太多了,你别生气,我这也是说自己呢。就好比你觉得你爱我,可你照样跟别人谈,现在我正失意着,你觉得八成是个好机会?,当然,也许还?有一点,你不愿意承认,那就是我现在比你强,人都是爱慕强者的,我在美国能帮你,你也想当交易员,我是知道的,感情有一些,现实利益有一些,杂七杂八加一块儿,叫你觉得要是能跟我结婚好像也挺不错的。你既没伟大到我一穷二白大字不识就爱我爱得死去活来,也没只?因为我能赚钱能带你上?道就娶我,但钱对你来说非常重要,这是世?上?大部?分人能证明自己与?众不同?高人一等的最好证据。”
冯长庚举起的水杯,怎么都喝不下去了,都说透了,还?有什么意思呢?他觉得南北就是想叫他出丑的,这事她干得出来。
“你不普通,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就不普通了。”
南北说:“我是凡人,别给我贴金,我长了二十多年,从?农村到北京,再到美国,真正不凡的,我只?见?过一个。”
冯长庚终于笑出来了:“你不会?是说章三哥吧?”他确实觉得挺可笑的,怎么这么可笑呢?他也想哈哈大笑,但得注意场合,注意形象。
南北看着冯长庚笑,她也笑:“咱们?要是结了婚,假使你死了,我怀着你的孩子,三哥肯定会?替你养媳妇孩子的,反过来,你做得到吗?”
冯长庚不笑了,这怎么笑得出来?他当不了这种圣人,没有给人家养老婆孩子的毛病。
章望生跟邢梦鱼的事,他回月槐树的时候听?社员们?早议论过,他觉得简直荒唐,章望生跟脑子不正常似的,他是正常人,比不了。
他可不愿意承认自己就因为?璍这,比不上?章望生,就成普通人了。
说到最后,南北也没说答应他什么,但也没拒绝,模棱两可的。她说她还?要处理爸爸的一些事,叫他周日?来家里做客。
北方的冬天,向来冷得骇人,岁寒日?暮,飘起了清雪,雪叫风给刮歪了,斜了,纷纷扬扬的雪沫子往四下滚去,大街上?只?有路灯,见?不着人影。
章望生是下午到的,那会?儿,南北家里乌泱泱坐了好些人,她的哥嫂、大姐大姐夫、冯长庚,还?有妈妈陈娉婷。
她家里布置挺干净、挺古朴的,一看就是文化人的家庭。人都在沙发上?坐着,冯长庚则站钢琴旁。章望生最晚到的,满帽子的雪,他在外头掸了好半天进的屋。
屋里暖融融的,南北就穿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底下是格纹呢子裙。她似乎一点感觉不到寒冷,已经把黎钧鸿的后事办妥,再没回旋的余地,那自然还?要吵的,他们?认定她私吞了家产。
这里章望生跟冯长庚都是外人,没资格开口的。
南北抚了抚妈妈的手?,意思叫她别生气。
“我一分都没拿,你们?肯定不信,但爸爸的事儿我今天就办到这了,你们?闹也没用,爸爸的头七,你们?把我骂了也打了,还?嫌不够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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