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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沅叹息,她对孔教头竟不如小骆真诚。“这事你别为难你爸了,天高皇帝远,这事你爸管不了。放弃吧。等下你爸来电,你别说这事。”
小骆笑道:“你走火入魔了,我的事不跟我爸说跟谁说?我又没妈。他做不做得了再说。”
荷沅不再解释,再说下去倒好像是她不想救孔教头了。她不得不断定,她现在挺虚伪的,也挺无情的。面对她无能为力的事,她是撤身就走,而没如小骆这样一腔热血,头破血流都无所谓。“俱往矣”,她成了一枚成熟的人。
阴山山脉连绵不断,去阴山,只能到此一游,取其意思,而不可能将阴山踏遍。因为山上的天气寒冷,花儿比草原上开得晚,此刻一簇簇一团团,迎风开得娇艳。荷沅如获至宝,举起相机一张张地记录。暂时把什么许寂寂孔教头都抛到脑后。听小骆在风中唱起《出塞曲》,无忧无虑的青春啊,只有跳跃的音符可以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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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小骆的歌声艰难起来,毕竟这儿是有点海拔的山地,小骆正在爬山,想来船工号子之类的歌更适合此时。荷沅没跟去爬山,她没心情,只在原地拍写花花草草。李小笑的其他手下也都兴奋地吆喝着跟小骆一起上山,神情愉悦,看着不像是担负着什么监视使命,只是寻常陪人出游,自己一带两便。留下一人照看马匹,顺便照看荷沅。
山地不比草原,两者温差极大,穿着衬衣外套,依然得不停运动生热,不能坐在石头上歇息太久。太阳在这高山下似乎失去了威力,照在人身上,除了晃眼,都没什么热度。荷沅拍一会儿花草,便过去帮李小笑手下喂马。这个李小笑的手下,长得憨厚粗糙,怎么看怎么不像打手混混之类的人。如果不是预先知道此人身份,荷沅一定会以为这是一个本地牧民。荷沅与那人聊一会儿马经,又聊聊蒙古族人的游牧生活,才知那人原来就是蒙古族人。
那人聊得高兴了,取下一只马鞍给荷沅坐着,从不知哪儿翻出一瓶子昭君酒,又翻出一包奶干一包肉,铺开问荷沅对酌不?荷沅没什么酒量,不过入乡随俗,坐下开喝。这与寻常交际场合不同,这里幕天席地,喝酒是兴之所至的是,非一杯黄汤一生意。
那人见荷沅如此随便,心里高兴,再加老酒下肚,话便多了起来。在一曲不知什么歌之后,那人忽然问:“小姐跟我们新老板娘是同学?”
荷沅点头:“是啊,她结婚,我过来祝贺。”
那人指指正往上怕的小骆一群人,道:“等他们下来天都暗了,你回不去,明天没法参加婚礼了。要不我上去喊他们下来?”
荷沅摇头:“熟不拘礼,我来过,见过许寂寂和李总,送上祝福了,参不参加婚礼无所谓。这儿空气真好,两杯酒下去,人了不冷了。我们多坐会儿等他们,你不忙吧。”
那人道:“我挺想回去给老板敬酒的,老板这样的男子汉,终于可以有儿子了,我们都替他高兴。新老板娘脾气坏一点也没啥啦。唉,我们老板堂堂草原汉子,要不是为个儿子,怎么肯要狗官的女儿。你听着别不高兴,你那同学一大家子都不是好东西,我不怕说出来给老板揍,不是东西就不是东西。”
荷沅一愣,没想到这人爽直如此,当下也不隐瞒,直说道:“许寂寂大学时候是很不错的人,有草原一般的宽阔胸怀,我们都喜欢她。你这样说她家人我不知道,这样说她就不对了。”
那人道:“我不会胡说,新老板娘以前还挺好,后来越变越坏,老板的钱不当钱,老板的兄弟在她眼里还不如狗。狗官生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老板跟我们兄弟一样,要打打要骂骂,我们没话说,她什么东西?”
荷沅诧异,心中很是疑问,一点不掩饰地问出来:“打人不大好吧?李总能给你们打?”
那人直着脖子面红耳赤地解释:“我当然打不了。我阿叔跟老板一起长大,从小打到大,现在最多不在客人面前打,关上门谁没理打谁。老板坏就坏在不打女人,老板没爹只有妈,他妈死后他就发誓不打女人了。我们都说新老板娘就是欠揍,婆娘不揍不上炕。”
荷沅心想,别说许寂寂与李小笑是什么文化冲突吧,这套路太俗了,李小笑又不是从不出内蒙的土财主,人家上天入地混得如鱼得水呢。眼前这男人才会做出与许寂寂文化冲突的事。不过也由此可见,许寂寂很不得人心。家人背叛,周围人等不认同,许寂寂可谓众叛亲离。偏偏她又遭遇女人最大耻辱,性格刚毅的她能找谁说?终至积愤成辱。荷沅依然下意识地为许寂寂开脱,但绝无回头之心了。她已错过该来的最佳时机,她在不该来的时候来,注定该走。不过她从那人话中听出意思疑问:“李总孤儿寡母,嗯,他母亲一个人带他长大,吃了不少苦头吧。李总小时候肯定是受尽欺负。”在这么个需要壮劳力的地方,一个女人带一个孩子生活,艰苦可想而知。这是不是李小笑非要给儿子一个堂堂正正出身的原因?难道他是私生子?
那人神色一凛,粗声粗气地道:“这种话别问,反正现在没人敢欺负老板。”
荷沅自知理亏,举起酒杯喝了一口,道:“对,我们汉人也有一句话,英雄不问出身。我错了。”
那人见荷沅爽快,倒也不怪,伸过酒瓶子又替荷沅满上,这下荷沅心中喊救命了。一碗酒啊。
闲着没事,荷沅干脆与那人海阔天空地唠叨江南男子不打女人,江南男子如何地疼老婆。那人觉得很不可思议,老婆怎可不打?就犹如儿子不可不打,不打不成材一样。但也听得高兴。荷沅却是疑问,难道此人不看电视?或者看电视时候选择透过?
小骆下来时候,看到的是留守的两个人脸色酡红,醉眼发光,把酒披襟,滔滔不绝。小骆顿时笑坏了,要了一只碗,也想喝上一口,被荷沅一句“十八禁”打了回去。小骆觉得非常没面子。
夜晚他们特意安排荷沅小骆在一家正宗蒙古人家住宿,那家帐篷宽大,柳条帐篷架子编得一丝不苟,外面已经夜凉如水,里面虽然一股浊味,却温暖怡人。帐篷旁边有碉堡似的一圈牛粪,不知日积月累了多少天,不知道是因为天地开阔还是怎的,走近竟不觉得臭。看来,有些地方拿干牛粪当柴烧,拿湿牛粪糊墙,还是有道理的,荷沅记得小时候大队里的牛舍臭不可闻。
帐篷门口拴着一条通体黑色的大狗,据说都不用喂它,晚上放出去,草原地鼠便已够它饱餐。好客的主人听说是李老板的客人,当场拔出尖刀杀了一口肥羊。他们杀羊手法奇特,一刀一小洞,手从小洞探进去,捏住羊心周围血脉,那只羊血脉不畅,生生憋死。而后才剥皮水煮。荷沅与小骆吃得酣畅淋漓,小骆又偷偷喝了酒,与草原汉子们混得极好,旁人谁能看出这是个贵公子?
一晚上,众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声唱歌,快乐得不象话。这里面,谁是坏人?但如果此时孔教头出现了呢?这世上本没什么事,就像明镜本无尘埃一般。
一夜好睡,清晨随主人放羊出栏,远近碧绿的草原上露珠映着初升的太阳,在草尖散放宝石般的毫光。主人自豪地说,草原上的羊最白,因为它们每天都用露珠洗澡。荷沅也掬起一把露水贴在脸上,晨风送来一脸清爽。
草原的汉子草原的女人,只有放在草原上才鲜活。他人,岂可轻易置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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