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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早知道这些的话,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孟臾不确定,直到那夜撞车之前,他们之间都还是解不开的死结,或者说之前互相不愿意让步,非要让对方按自己的意思做,是固执地想证明被爱着,谁被谁多爱一点,而现在,同样是爱,让他打败了自己病态的恐惧和偏执的贪心,愿意敞开心扉坦诚地将伤疤和弱点袒露给她看。
他把剑柄递到自己手里,只要她想,可以尽情伤害他,而他再无还手之力。
大概是刚才一直盯着烛光瞧,孟臾的视线因为酸涩开始变得模糊,她抬手轻捂了下眼睛,想说些什么,又觉得他可能不太需要,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谢鹤逸自嘲地低笑了下:“可怜我?”
孟臾深知这是他最不需要的,立刻否认,“不是!”
他垂眸,神色寡淡,语气更是漠然到听不出情绪:“跟任何人都没关系,是我太软弱。”
她皱眉,不满嚷道:“不是!”
她尤嫌不够,再次强调道:“不是你的错。”
但也无法说更多了,说完这句,孟臾的目光落在他搁在床沿的手,注意到他的拇指正抵住食指轻轻搓动着,这是下意识想抽烟的动作。
孟臾起身,去把他随手扔在茶几上的烟盒和烟灰缸拿过来,谢鹤逸看到她的动作,蹙眉动了动嘴,却没有制止,大约是怕她不高兴,孟臾心里觉得好笑,他现在对她的管束欲刻意收敛许多,傍晚在餐厅喝那杯干白葡萄酒时也是,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纵容了她。
打火机和酒店准备的火柴盒都撂在一旁,孟臾将烟卷夹在两指之间,对准玻璃杯中香薰蜡烛的火苗,深吸一口。
她侧着脸,用了点小心机,将最好看的那一面对着他。
谢鹤逸被吸引,饶有兴致地看着,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点烟,雾白烟气飘出来,笼在她睫毛上,很快又袅袅散掉了。她稍微倾身向前,洁白如玉的脚趾在睡裙下摆外面露出,她没有继续抽,而是将烟递给他,“给你——”
他明显没预料到她这一手,偏过头,低笑了下,接过来噙在嘴里。
孟臾小声咕哝着,“我后来试了试,抽烟也没什么意思,又苦又呛,但以前你总不让我做,久而久之,我就想跟你对着干——”
谢鹤逸轻掸了下烟灰,淡声道:“吸烟有害健康。”
这人在这方面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打算改变,孟臾无语,重新爬上床,忍不住吐槽他,“你这是双标……”
他轻笑一声,随手熄灭烟卷,翻身将她抱在怀里,心口满满的被软绵绵的感觉充斥,他不说话,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
室内幽幽浮动着香薰点燃的味道和他身上冷淡的沉香和烟草气,孟臾稍稍撤离一点,趴在他身前,回想起过往种种,突然看似没头没脑说了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她这样不按牌理出牌,谢鹤逸一怔,大概以为这又是她哄睡的新花样,松松地泛出一个无奈而浅薄的笑容,“……你说。”
“北宋有个邵先生,他喜欢占卜,但凡起卦算必准。有一天早上,他算出来家里有个花瓶今天会碎,于是他决定不做别的任何事,把那个花瓶摆在眼前,就这么看着,守着,保护着,心想这样肯定能避免掉那个结果,总不会再碎了吧。但他的夫人对他的行为很不解,也很不满,她走过来骂他,说你这一天饭也不吃就盯着这花瓶做什么?然后拿起那只花瓶就把它摔地上砸碎了——”*
孟臾故意停了几秒,仰起脸,看着他的眉头从紧敛到舒展,再到表情渐渐颇显兴味,她继续道:“哥,你这个人呢,很多事都看得太透彻,所以总是用已经预见的结果去支配自己的行为,借以规避一些负面的可能性,这种逻辑肯定有好处,生意场上能先发制人,将主动权牢牢握在手掌心,什么都难不倒你,什么事都能按你的意思办成,但也有坏处……”
她笑了笑,“就好比那位邵先生,当他以为窥探到了结果时,那个因实际才刚发生。”
宁知衍婚礼那夜,她站在包房门口听到他说“不一定”,是这场叛逃最初的导火索和起始点,如今回想起来,也都有了解释。
他自以为推算到了果,极力想避免,却由此产生了因,到头来情绪失控的结果依然避无可避,兜兜转转反而走了弯路。
谢鹤逸手臂虚虚揽着她,没立即开口,心下惊异于孟臾了解他的程度——瞧瞧她,真是合意又体贴。她不问往事中的对与错,反倒翻出这样一篇故事来安慰他,宽解他,告诉他一切都是定数。
二十二岁的年纪,一颗菩提心,柔肠百回,反过来教他不染尘垢,教他浓笑淡愁。
他将她带在身边这么多年,亲手教她,养她,按自己的喜好雕琢她,她半真半假下意识讨好他时,就必须要全方位了解他,注定会满足他所有的期望长大,某些方面而言,她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他,没有人比他们更般配,只有她,只能是她。
谢鹤逸什么话都没接,只是低下头,手掌捏着她的后颈轻轻吻她,他的唇温存而缱绻地拂过她的睫毛,她的鼻尖,她的嘴唇,他的嗓音很低,在寂静的夜里,听得她心里软成一片——
他动情地反复说:“乖宝宝,我爱你。”
孟臾任由谢鹤逸拥着,温顺地回应他的亲吻,沉浸在他无法抗拒的气场中——
不知不觉间,窗外浩瀚的海面上已经隐约泛白,她好像突然有了说不完的话,话题换了一个又一个,问起那年他在世界各地游历的事情来。
谢鹤逸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着,尽管那时他过得很混乱,他不是在拥抱世界,而是在逃避现实——她兴致盎然地问他最喜欢的地方是哪里,他认真回想着说是苏黎世的夏天,他在那里待了挺长一段时间,直到晚上七八点天还亮着,从他住的房子出来,走过林荫道,坐在湖边的长椅上远眺,能看见阿尔卑斯山融化到半山腰的积雪。
说着说着,他像是终于有了丁点儿困意,声音更加低沉喑哑,语速也更慢,孟臾不再问,乖巧而熨帖地沉默下来。
他却察觉到她对外面世界的向往来,从小到大,她囿于父母的案子,一直受诸多限制,整个人过得很不自由,即便是学业间隔时的度假也都在国内……还有他对她近乎病态的强势控制和占有,人性就是如此,越缺什么,越想要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臾觉得自己已经睡了很长时间,像是在梦里,她突然听到他低低的叹息声,感觉到他瘦长的手指轻柔和缓地插在她的头发里,他亲了亲她的额角,说:“再给我一点时间。”
————
*邵雍,北宋理学家,《梅花易数》的作者,感兴趣的可以去了解一下“观梅占”“马踏牡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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