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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王令德的处罚是随着任命吴岳为征西大将军的圣旨一同发下来的，出征那日，吴岳一袭枣红戎装，银鞍白马，如流星飒沓。她终于洗去了脸上敷盖多年用于遮掩容貌的黄粉，显出一张俊朗清秀的女子容颜。

以吏部尚书胡恒为首的守旧派老臣原本极力反对女将带兵：古来疆场便是男子主导，又搬出“纲常”“伦理”“女德”等，却被皇帝怒斥“老朽顽固”，气得胡尚书在家告病了几日都未上朝。

盛京府尹那边，老妇控告王令德纵马一案亦有了进展：秋姨老伴的验尸结果，显示其为“木槌重击后脑后颈而亡”，且老翁翁为人所害时，春庄茶楼老板亲眼见王令德到店吃茶，这便洗刷了其嫌疑。

又根据秋姨口述，画了那通风报信的“书生”画像：与周柯的相貌有三分重叠——虽只是一双凤眼、三分相似，也足够叫圣人疑心了。

然而，终是没有发落他——没拿下实据，德妃所出的希宁郡主，又很替他求情。金声玉振的公子，引得少女倾慕，处在政治漩涡中心的人精们，也比赵宝银的前世，更早知晓了公主对周柯的情意。

周柯从此将被划为四皇子一派，也成了不争的事实。

王令德被罚在家思过一月，终身不得入仕。至于安国公，念其年事已高，便没再连坐不教之过；只罚了其长子王继襦半年的俸银。

腊月廿九这天，徐崇训提着一只食篮，循着王令德抄给他的地址，走进了柳树胡同的深处。

小巷也如其名，植了几株粗壮的垂杨柳。不过此处无河无湖，并无杨柳依依傍着潋滟水波的诗情画意。寒柳挂着素雪，映着冻硬的泥土地，倒有些肃杀。

不过，临近年关，家家院院门上都贴着鞭炮红的“福”字或是春联，给这幅冰天雪地的景致点上了暖色的龙睛。正是饭点，有人住的屋中都冒着热闹的炊烟，“呲啦”一声，是热油里爆香了什么；咕嘟咕嘟的声响该是炉火上的炖菜。油烟的呛味也从隔音很差的柴门中飘出来，是与高门大户的宅院迥异的一幅生活图景。

赵宝银赁下的第五间屋上，也贴了春联，想是自己写的，很娟秀的五字小联：

心无一事累，物有十分春。

顶上没有贴横批，却是撒金花红纸糊了个门匾，上书：五柳居。

徐崇训叩了叩门，来开门的是个身量细长的小娘子，他擅记面孔，一下便认出她就是承平伯府见过的一个丫鬟——曾和赵宝银一起出现过的。

那丫头穿着湖蓝色的袄，脸上挂着笑，嘴里还嚼着东西。开门一见是个俊俏的外男，眼睛一下瞪大，慌慌忙忙整理了下仪容，又朝里喊：

“银子，徐世子来了！”

院门低矮，徐崇训得微微低头才能进得去。

住客们都在厨房忙活，在门口就隐约闻到的勾人香味，进来后更是浓郁袭人，在空气里凝成雾蒙蒙的白汽，扑在脸上有点湿暖暖的。间杂着少女们银铃般的笑语，就营造出满室暖融温馨的氛围。

徐崇训鼻翼翕动：是羊汤的气味。

“徐世子，您怎么来了。”

赵宝银从厨房里探出个脑袋，眼睛晶亮亮的：“我们正炖着羊汤泡馍呢——世子赶巧，用过午饭了吗？”

徐崇训摸摸有些空荡的肚皮，这么看，好似他特意赶着午饭点来似的。不过一大早便进宫见了姑母，他又一向不爱吃御膳房的菜色，从皇城一路出来，不知不觉就耽搁到了晌午。

“世子爱吃羊吧，我记得呢，这倒是正好。”赵宝银笑靥如花，秋姨已经端出大海碗来，掀开锅子，一股浓郁的羊肉香扑鼻而来，徐崇训那矜持婉拒的话到了嘴边儿，连着馋出来的唾沫一下咽了回去。

他只好先提了提自己手上的食盒，借花献佛，权当是给赵宝银的谢礼：“我刚从姑母那回来，御膳房钟师傅新研制的梅花酥，想叫娘子替他尝尝味道，好再做改进。”

赵宝银笑道：“钟师傅谦虚，御膳房属他最擅长点心一道，我不过是个小徒，怎敢托大说什么指教，还要谢谢师傅，饱了我们几人的口福罢了。”

谈话间，赵宝银已手脚麻利地盛好了一碗鲜浓的羊肉汤。羊腿肉已片成薄片铺在碗里，汤中莹白的萝卜块上下浮沉着，鲜灵的木耳、嫩金的黄花菜点缀其上，丝丝缕缕；再撒上大把的芫荽、葱花，色泽丰富而诱人。

白馍一直温在灶上，已经烤得外皮微酥而内里松软。取出来掰成小粒，泡进汤中，馍丁吸饱了鲜美的汤汁，与麦子的甜香交融在一起，木耳与黄花菜补充了脆生的口感。

羊肉炖得耙烂，入口的滋味是香料与羊肉本味的绝妙融合。间或咬到的芫荽绽开清新的鲜味，缓解了羊汤羊肉浓油汪汪的腻味。

徐崇训维持着斯文的风度，可仍喝得风卷残云，一碗羊汤迅速见了底。替他开门的那丫头走过来，端过一小碟酸姜：

“世子尝尝我们姑娘自个儿腌的嫩姜，最是解腻啦。”

鲜黄的仔姜只粗粗切作片状，躺在木褐色的小碟里，瞧着格外朴拙自然。徐崇训以箸搛起一片，送入口中。

酸美脆生，嫩嫩的仔姜一咬便爆出辛辣的姜汁，发酵的鲜酸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辣意，刺激味蕾，令人食欲大动。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