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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说,仙居县,乃是天台幽深、人杰地灵之地。
这台州府下一个小小的下辖县,装载着不少令人传唱的典故,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沧海桑田”云云,总归都是沾了这地名儿的光,图人一乐罢了。
说起来倒也讽刺。
大清亡了近十年,紫禁城的皇帝小儿都给人赶跑了,可前朝兴起的烟膏子却如烧不尽的野火,无孔不入的侵蚀着华夏的山河水土,连这山明水秀的“仙人居所”都染上了这层烟霾,挥之不去。
昨夜,西边的桥村生出了一桩怪事——分明是梅雨返潮的季节,有一村户家忽然着起了大火,燃了一整夜,举家烧个精光。
“说是见着火光的时候,房子已经着了大半,西边那十几家的都跑去搭手救人,偏就是压不住,那火啊,还是后半夜下了阵雨才熄的。”
小村落出了这样的灾事,天一亮,就引了不少围观驻足的村民,见有人从火场里出来,一窝蜂拥上去问情况,来人连连叹息说:“没了,云先生夫妇两都没了,烧的不成人形的……”
不少村民听后跟着叹了几声“作孽啊”,仍有人不敢相信问:“都烧成那副模样了,还瞧得出是云先生么?”
“徐郎中亲自去验的尸身,他同云先生也是老交情了,哪会有假的?”
众人听是徐郎中,不疑有他,知情的人道:“好在他家的闺女命大,出事的时候从水沟下边爬了出来,没死,就是撅过去,给带回徐郎中家照看了。啥情况……还得等人醒来再问,哎,看着吃了不少烟灰,能不能治好还两说。”
到底是出了人命,热闹瞧够了人也逐渐散了去。
又过了几日,听闻云家那丫头醒了,却是一问三不知,别说是怎么失的火,就连自己姓甚名谁都闹不清,净问一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昏话。
这样的结果,无非是给村落平添了一阵唏嘘,村民们也不再对失火的原因刨根究底,反正房子都烧空了,捞不着好处,便是额外的关怀也懒得去送。
倒是徐郎中家收了这么个病号,一时就像握着个烫手山芋——留不得甩不得,两公婆为此闹了几次别扭,夜半三更哭哭啼啼,整得邻里都不得安生。
入了夜,徐氏好容易哄睡屋中的三个孩子,将丈夫拉到外院去念叨着,“下午村长来过了,说同县城慈幼院打过招呼了……你要再耽搁,别回头人家反悔了,你想送也没地儿送去!”
徐郎中瞪圆了眼,差些没发作起来:“那慈幼院……光去年都饿死了好几个了,你也敢把云丫头送去?不过就是多一副碗筷的事,你……你说你,也忒铁石心肠了。”
“我铁石心肠?”徐氏一听,哭腔都急出来了,“家里早就穷得揭不开锅了,昨儿个老幺饿到半夜去翻垃圾你又知道?你对别人家的孩子有心肝,怎么就不懂心疼自家的孩子?”
徐郎中自是明白妻儿受的苦,又偏偏狠不下心肠,只好劝道:“前两年村里收成少,要不是云兄救济,咱家哪里熬得过来?就当是报答他的恩情吧。你也别太愁了,明日起我多出几趟诊,总归还不至于饿死。”说着话音也弱了,俨然是底气不足。
徐氏说不过丈夫,想到家里要多养一个受过惊吓的傻丫头,又实在愁得慌,“之前你不是提过云先生是苏州人么?没准这丫头苏州还有亲人呢……”
徐郎中一愣,尚没回话,忽然听到篱笆后传出一阵窗户微启的响动。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蹑手蹑脚挪到窗棂旁,扒着缝往里屋一瞧——床上的丫头安安分分躺着,呼吸均匀,睡得正熟。
想必是风吹出的动静。
徐郎中松了一口气,安上窗,推着妻子到另一头去,殊不知,没出几步,漆夜中一双黑溜溜的眼倏然睁开。
她缓缓坐起身来,外头说话声隐约又起,夹杂着夜风,听得不大真切。
但是身上的粗布麻裳、被褥的触感,都真实的可怕。
这不是梦。
在妘婛恢复意识的第三日夜里,终于接受了眼前这个无稽的事实。
不论多么荒诞,她确实是死在了将军府里,重生于一个破落的仙居小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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