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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上奴隶的麻衣,杰拉德领着手下的五十余名犯人,每人分发了一袋水粮,一把淬毒的匕首,一瓶精炼火油,瓶身和瓶口都用浸透了蓖麻油的粗绳缠绕。
“拴在腰带上,路上遇到的守卫,如果碍事就杀掉。”杰拉德面无表情地道,“地图都记住了吗?”
囚犯们响起一片低低的回应。
“很好,事成之后就来岸边集合。记住我说的话,回去之后,你们就不再是等待死刑的人了,你们可以拿一大笔钱,去逍遥,去和家人团聚,什么都好,你们可以尽情享受财富和自由,但前提是——完成自己的使命。”
囚犯们再度齐声应和,声音要比上一次响亮得多。
杰拉德不再多话,他披上遮帽,将阻隔香料气味的麻布缠在脸上,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地照做。他们无声地摇晃着小船,在海水汇入群岛间的蜿蜒河流上行进,船桨轻柔地拍打着水面,没有惊起一丝不祥的响动。如此行进了一夜,他们终于看到了华美的摩鹿加宫,它就坐落在群山与内陆河流的环抱下,朝霞泼洒着金色的余晖,晨曦飘浮着玫瑰色的花边,如此绚丽,仿佛天神遗留在人间的居所。
终于到了,杰拉德心想,我的家……我曾经的家。
作为最先发现摩鹿加,发现香料群岛的家族,斯科特于此世代经营,早已把香料群岛变成了一座国中之国,由世外律法管辖的私人领地。长久以来,被贩卖、掠夺至此的奴隶拼死劳作,代代繁衍,逐渐形成了城镇聚居的规模。他们用血肉的脊梁撑起了摩鹿加宫,撑起了香料种植园的繁荣昌盛,也撑起了斯科特家族在世俗中的庞然地位。
身着奴隶的惯常装束,杰拉德轻轻吹了个唿哨,身后的重刑犯便悄没声儿地散开了。他们融入鱼龙混杂的人群,就像水溶入水。
显而易见,珍·斯科特抛弃了他的大部分政治遗产,只保留了最基础的架构。城市的布局有所改变,卫兵的巡逻方式,也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样子,但摩鹿加的历史注定了它的复杂,黑暗里,总有他亲爱的妹妹也不知道的秘密。
悄无声息地做掉一些徘徊的卫兵,杰拉德钻进领着一部分人钻进密道。
这本是先代的斯科特人为了防止奴隶暴动而准备的躲避工事,但一百年过去,又一百年过去,暴|乱被一次次血腥镇压,很少有奴隶能够逃脱那悲惨的宿命,现如今,唯有这些通往摩鹿加宫内部,以及要塞关键处的通道,还保留着当年的岁月刻痕。
“分头行动,”杰拉德说,“记住地图上的仓库地点,烧掉它们,你们的任务就算成功。”
“那您呢?”有胆大的犯人多问了一句,“您要去哪里?”
杰拉德顿了顿,他的面上扭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即便他背后的囚犯们无法看清他的神情,空气中还是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寒意,像死亡本人正在他们的肩头缓缓吐息。
“我要去回报一些人。”他轻轻地说,“去报答他们曾经对我的盛情款待。”
他说完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其中一条路。
借助微弱的火光,杰拉德弓起身体,快速在泥泞湿滑的隧道间攀爬,他踩过残缺不全的石头台阶,从碎倒的砖墙缝隙中侧身挤出。
他心中充满了来自血脉深处的感应,距离摩鹿加宫的内部越近,他的心脏就跳得越剧烈,手臂和胳膊也抖动得愈发厉害。他的眼皮交错弹动,直至头晕目眩,视线发花,在转过又一重废弃的栅栏之后,他险些站立不稳,一头栽倒在地上。
镇静,镇静!你这个孱弱无能的废物!在内心里,杰拉德大声呵斥自己,要办成一桩崇高的复仇之举,究竟得付出多少心血,痛饮多少苦恨,难道因为一时的激动之情,你就要在此地倒下,让一切都白白耗费了吗?
情绪波动得如此剧烈,以致杰拉德再次看到了阿加佩的幻象——他看到他坐在书房的桌子后面,神色温和而宁静,正在有条不紊地翻看着一本书,并在纸上沙沙地记录着什么。
这叫他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倚靠在墙上出神地喘息。阿加佩带来的静谧与安宁,同时反映在他的身体和精神上,渐渐的,他的心跳平息下去,不再像要马上猝死那样跳动了。
“……这倒还算是个好的预兆,”杰拉德一边继续前进,一边自言自语地说,“是的,这倒还算是个好预兆……”
终于,他走到了通道的尽头,爬上腐朽的,嘎吱作响的梯子,他的头顶有一扇闭得死死的活板门。杰拉德攥紧手里的开锁工具,仔细分辨着上面的声音,但除了隧道里的滴水声,他的耳边没有任何动静。
他伸手上去,先用毛刷蘸着浓油,将锁芯彻底浸透,先尝试着撬开锁芯,但时间已经过去太久,木脚锁的精巧装置早已腐蚀成了一团锈渍,他尝试了几次,都彻底失败了。情急之下,杰拉德抄起撬刀,依靠双手和双腿的力量,两个成年男子合力才能撬开的黄铜合页,被他挨个撬松,锈渣混合着断裂的铁钉,扑簌簌地掉在地上。
他活动酸软的双臂,接着发力一推,终于,门开了。
杰拉德·斯科特重返人间。
他落脚在了摩鹿加宫的一个小储藏间里,由于位置偏远,这里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光顾,连仆人也来得很少。
带着微笑,杰拉德着打开储藏间的门,他一面走,一面脱掉奴隶的破烂长袍,只留下遮脸的麻布。摩鹿加宫里时常行走着各类调香师、制香师与闻香师,为了保证嗅觉灵敏,他们总要用布遮住口鼻,因而他的装扮实在平常至极。再加上杰拉德那镇定自若的举止,气定神闲的步伐,又是如此熟悉周边的环境,来往的卫兵侍从竟没有一个怀疑他的。
就这样,他走过宫殿的下层,熟门熟路地绕到调香师们的工场,坦坦荡荡地拿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当他抵达中层,正要走到上层时,被看守门廊的卫兵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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