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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前尘（第1页）

杀喊声彻天，云被战火烧红，无数的□□被投石机投进城里，大地颤抖着震裂。

世界在火海后扭曲出炼狱般的景象，院墙烧塌了，御笔亲题的牌匾被碎石压在下面，露出一角的焦黑木头上字迹难以辨别，隐约是个“顾”。

靴底被灼穿，脚宛如直接踩在火炭上，发出皮肉烧焦的滋声，呼吸间火气顺着喉管烧伤肺腑，但顾谙毫无知觉，如同无数次在梦境里重复的那样向熊熊燃烧的屋子艰难走去。

爷爷、父亲、娘……

耳畔只剩下木梁燃烧的爆裂声，顾谙虚脱扑倒在地上，竭力想看清那道从火里走出的身影，但眼前事物已经斑驳成一片狰狞的色块。

“是……谁……”

他被人抱起，逆光的面部轮廓熟悉又陌生，铁腥气息浓重的像一把在尸山血海里开锋的邪剑。

“你是……谁……”

顾谙用尽全部力气抓住那人，而手只是虚弱地搭在了他领口。

在眼皮沉重地闭上而知觉尚未完全失去的那一瞬，顾谙听见毒蛇吐信般轻柔却令人悚然胆寒的声音：“以后天地之间，我们就是彼此唯一的家人。”

“子悉，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意识迅速抽离，魔鬼冰冷的笑声在耳畔回荡着变调扭曲，如不断纠缠覆盖上来的噩梦，缚住他每一寸皮肤，勒□□息，将他拖进永无天日的万丈深渊。

再次醒来时，顾谙靠着街角的石墙，面前是老侯爷染血的焦急面容。

“孩子，你终于醒了！董丞对京城布防非常清楚，城中必定有内奸！我们挡不了多久了，来日尚在不能全埋在这，你赶快跟太子一起走吧！”

顾谙扶着墙费力起来：“太子仁孝刚毅，与禁军死守七日，现下必不肯走……”

“太子已经回宫了！”

顾谙一愣，老侯爷满面悲色，南征北战数十年的镇国元帅第一次露出悲怆如山倒的表情。

一旁的姚万山道：“北魏这次二十万大军兵压北境，燕西无力东援中北。英国公战死朔州，中北已经完全沦陷在董丞手里，我们跟燕西的通信也断了。中北的人拼死替我们传回战报，少帅带了十万人从燕山东脉北上想断北魏粮草后路，与正面迎击的队伍包抄，五日前在雪山里中了埋伏，全军覆没，少帅、少帅生死不明……燕西已经自身难保，我们等不到援军了……”

顾谙表情一片空白，似是完全反应不过来姚万山在说什么。

老侯爷扳着顾谙的肩，眼里疾痛之色如锥，狠狠凿穿了顾谙的心。

“孩子，走吧！别等他了，走吧！太子贤明，暂退这一时，日后必能重整山河，他还要人辅佐啊！太傅现在也往宫中去了，你快走吧，走啊！”老侯爷推着顾谙往前，“老姚会带人从西侧安定门突围，护送你们南下去金陵。江南虽然没经过风雨，守卫不堪用，但也有二十来万兵，太子去了多少能抵挡一时，撑到瑶疆和滇南的援军来！”

顾谙下意识抓住他：“侯爷……”而话没说完，后半句就卡在了喉咙里。

老侯爷站在肃杀的秋风中望着他，带着些眷意像是看不够：“你是个好孩子，韩骥没这个福气是他的命，战场九死一生，人家的儿子死得，我的儿子也死得。太傅年纪大了，日后有你辅佐太子，我很放心。”

又一颗□□落下，远处皇城上空惊起一片飞鸦。

“一朝天子一朝臣哪，我给大梁打了四十年仗，守了一辈子门，如今陛下病重，我挡不住外敌有愧于恩，不能再有愧于义。哼哼，小子守国门，老子就守家门吧！”

顾谙最终没能见到太子，他还在进宫路上老侯爷的人就来告诉他，太子回宫后以陛下之名拟了一份传位皇四子的旨意交给郑辛楣，再次带兵出城了。太子此去，是存了必死之志。

他在宫中遇见了裴肃，裴肃告诉他太子命武定侯与太傅一同护送小皇子南下，而且为防来日情况有变，“武定侯”并未言明是哪一位——那时太子还不知道韩骥的人已经全军覆没在燕山里了。

郑辛楣已经先一步去安定门与姚万山汇合，只等小皇子来就立刻突围南下。大梁东北尽是平原，董氏的人不擅山间追击，若能平安穿过景山、渡过淮水，董氏一时半会儿就难追上。

然而顾谙跟裴肃翻遍了整座宫城，都没有找到小皇子的身影。

裴肃面如死灰：“难道娘娘真的带着小殿下……”

“皇后不信我们。”顾谙望着坤宁宫冲天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