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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皮（第2页）

“我来找你赔剑。”卫疏越似乎没明白现在情况，伸手往身后指了指，“你要是死了谁给我剑？他们为什么杀你？就因为你烧了别人的房子？”

“我没时间……”容瑾话不多说，伸手将弯刀抛出，刀面贴着卫疏越的脸擦过去，卫疏越上扬的嘴角僵住，而后听见从身后传出的惨叫。

他在王乞丐家并没有使出全力，相反算是在让着自己，这个意识在卫疏越脑中转瞬即逝，再如何迟钝也明白了现在状况。

卫疏越脚下发力一跃而下，刀口扫过头顶切断发丝，扬起的风“簌”地压住了卫疏越急促的喘|息，他拔了插在尸体胸口的刀，转身抛给了几步之外的容瑾。

刀在空中旋即落到容瑾手里，重新燃起容瑾的杀意，泥地湿滑，他却如履平地猛地向前迈步，身体绷紧弯曲，飞身膝踢，短短数秒又逼退一人。

卫疏越的视线黏在了容瑾的脸上，容瑾视若无睹地把人往后扯，厉声道：“还不滚。”

他松开拳头五指贲张再攥紧，敌人的血珠凝固在他白玉面庞上，后边赶来的亡命徒刀就立在眼前，脚底踩的鞋靴陷进泥里，容瑾刚有了迎敌的动作，卫疏越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向后扯，细如雨丝的银针穿透树叶上掉落的露珠，钉入树皮，雨珠若无其事地滴到湿泥。

杀手不止眼前的这些，暗处涌动了他看不见数不清的毒蛇利爪，刀就在手里，但防不住敌在暗我在明，数把弯刀摇晃到腰前、头、双臂，容瑾如围猎中的猛虎避无可避。

卫疏越转身，双手撑在容瑾肩上猛地下压，凌空而起踢开了劈向头的刀刃，一手用断了一半的残剑挑开砍向容瑾双臂的刀口，腰腹部的伤口再次崩裂。

随刀锋滑过皮肉，容瑾持刀挡下了冲着腰斩一刀，反手划破杀手的胸腹，空中飞溅的已然分不清是谁的血。

容瑾一手揽住了卫疏越的腰身将人带起来，卫疏越借力翻身蓄势待发，双脚落地瞬间同容瑾冲了出去，枝条坚韧，卫疏越将树枝拉到极致再松手，打在脸上生疼。

逃跑中，他还不忘跟容瑾算清账：“这可没有平，你放我一马我救你一命，该赔的剑照样赔，你要是不赔我就找你契兄说去，让他教训你。”

容瑾听了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一刀扫过他的脑袋，闭上他吱哇乱叫的嘴，行至岔口，卫疏越突然认真道：“入夜他们说不定会放狗搜山，若是再无人性放火烧山也不无可能，得尽快出去。”

“想活命就闭嘴。”容瑾跨步越过地上凸起的树根，他注意到卫疏越后背上的伤已经彻底崩裂，血糊了满背，来不及计较他从哪受的这么重的伤，摁着卫疏越进了右边的岔口。

太阳落山，天彻底暗下，狗叫声应时响起，布满整座树林，容瑾耳朵敏锐地捕捉到此起彼伏的狼嚎，心里紧了一紧，不是狗，是狼！

粗重的喘|息声越来越紧越来越远，卫疏越面色惨白已然是跑不动了，血腥味弥漫到树林中，只要他停下，没过多久就会被狼找到，活活咬死。

风驰电掣，容瑾弯腰将人扛到肩上，在负重的情况下他的速度丝毫不减，可见臂力怖人，卫疏越颠得浑身剧痛却不敢说，撑着眼中最后一丝清明看见容瑾带他逃出树林。

树林外的空地上左右蹿出嗜血而来的狼群，呲牙低吼随时要扑上来，在他们面前的就是永平抛尸的河道，容瑾的指尖泛着凉意，体内的血却热得沸腾，他从未体验过这种诡异的刺激感，一股疯劲驱使他带着卫疏越跳进急流，饿狼在岸边的咆哮逐渐被水声淹没。

水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就算容瑾及时屏住呼吸也还是不小心咽下两口，冰冷的河水浇灭沸腾的热血，容瑾肩上一轻，猛然发觉卫疏越不见了，眯着双眼在水中摸索，急流冲刷身体带走身上残存的温度，很快容瑾便觉得自己的十指僵硬麻木。

余光瞥见一道单薄的身影从手边飘过，容瑾一把抓住了已经失去了意识的卫疏越，挣扎着将头探出水面。

他无力将人逆流拽上岸，只能用臂弯卡住了卫疏越的脑袋浮沉在水面，用鼻尖探取氧气，随着水流往下一直漂到下游。

容瑾带人回到那块巨石前，夜风裹挟潮意，衣服贴着身子冰凉砭骨，片刻的喘|息令他从紧促慌乱中抽|身。容瑾劫后余生地瘫坐在地上，许久不动刀剑确实手生了，遇上个能打的就折腾这么久。

卫疏越躺在地上闭着眼没有动静，不知是死是活，腰背的伤围绕裹着的纱布一圈一圈往外蔓血，容瑾内心挣扎。

旁人的死活与他何干，这人带在身边就是累赘，他早已习惯孤身踏过荆棘刀丛密布的剑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权当卫疏越命不好遇见了没良心的人。

不到天亮那些人就会找到这，届时是放他一条生路还是任由狼群分食，看的就是天意。

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给我，小若还在阙都等我。

容瑾晃晃悠悠起身，正欲抬脚离开就瞥见卫疏越苍白的脸上起了一角皮。

他心里突地一跳，全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某个不可能的念头，容瑾跪坐到卫疏越身边，那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心跳蹦到指尖，他的呼吸是抖的，连同着指尖，在触及卫疏越冰凉的面庞时，他又猛然顿住。

万一不是呢，我在期待什么？不，是惧怕，但怕什么？怕他不是纳兰清，亦或者怕他是纳兰清，看见他受这么多伤忍不住去追问？但无论如何，这人有心接近必定是抱有别的目的，无论是或不是，这张假面都要解开。

随即，容瑾捏住那角白皮往上一揭，面具下显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剑眉凤眼，薄唇冷面，那副他在千百个日夜里肖想的面孔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暴露在眼前。

“纳兰清……”容瑾的心被无形的手捏紧又松开，垂视的睫毛颤动。

伤口还在渗血，容瑾慌乱无措地看着身下渗出触目惊心的新血，瞳中映出纳兰清愈发苍白的脸。

他以为再见纳兰清心中的恨意足够让自己杀了他，可无数个夜晚他在梦中拔剑指向纳兰清的脖颈却下不去手，他恨自己当初的无能，只能眼睁睁看亲友死去，恨自己这份腌臜见不得光的爱意。

“我都没死，你怎么能死，”容瑾低声地念着，眼中的疯狂与执着最终淹没在浓烈的爱与恨，在泼墨的瞳色里凝成碎光，“纳兰清，我们要不死不休。”

空中弦月微光在唇瓣交碰间顷刻溟灭，温热的气息通过口腔传导到肺间，充斥每一个肺泡，逐渐复苏的微弱呼吸撩过指尖，卫疏越温柔亲和的面具下是纳兰清刑场上不近人情的冷漠，身下的血不比刑场刺眼。

纳兰清伤势严重，撑不了多久，必须马上找个干净暖和的地方重新包扎伤口，他把身上的衣服撕成长条，拧干后缠在纳兰清渗血的地方，握住纳兰清的双手，让他环住自己的脖颈，弯腰屈膝把人从地上背起来。

你不能死，容瑾无声念着，眸中的冷静与慌乱的心形成强烈对比，他无声地自嘲着，只管往前迈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