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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血光之灾
那双手摸上来的触感谢燕鸿很熟悉,温暖而粗糙。他浑身一激灵,往后靠在汤池的石壁上,抬手想要拨开长宁的手,却没成功——好像照顾小娃娃似的,长宁一只手捏住谢燕鸿的下巴,另一只手拿澡巾帮他擦走脸上的泡沫。
谢燕鸿皱着眉睁开眼,一下子就和长宁对上了目光。
长宁的眼睛好似琥珀色的深潭,波澜不惊,深不见底。谢燕鸿好像还未曾试过这么近、这么认真地端详他。他是谁?他从哪里来?他在想什么?谢燕鸿浑然不知,这却让他变得更加吸引人。
谢燕鸿心跳如擂鼓,嗫嚅道:“你......”
就在这时,浴肆里开始来客人了,有几个客商模样的人,风尘仆仆,满脸倦色,也来泡头汤。
长宁不动声色地背过身,将谢燕鸿挡在角落,轻声道:“快点洗,该走了。”
谢燕鸿被热汤蒸腾起来的白雾笼罩着,他手忙脚乱地将头发上的泡沫弄干净。长宁宽厚的背就像一堵墙,将他藏在后面。他抬眼一看,见到了长宁背上有一大片狰狞的陈年伤疤,从肩胛起始,横亘半个背部,没进水里。那道疤上皮肉狰狞,仿佛是烧伤。
被伤疤吸引住了目光,谢燕鸿叮嘱长宁的后脑勺,伸出手指,轻轻点住那道伤疤。
长宁后背肌肉绷紧,戳上去是硬的。谢燕鸿眨眨眼,心里有些忐忑,手指顺着伤疤往下,轻轻地,跟随着伤疤没入水里。长宁反手往后,在水里捏住谢燕鸿的手指。谢燕鸿慌忙想抽走,没**。
那头的几个客商正在闲聊:“......听说新上任的安抚使大人这些日出城巡视秋防了。”
另一人叹道:“今年冷得这样早,估计冬日里边关不太平,咱们还是少跑几趟,早早回家过年。”
魏州离边关近,秋高马肥时总要防着外族南侵劫掠,故而要加强警卫,调兵防守,称作“秋防”。既然安抚使出城巡视秋防,王谙作为通判,自然也要随行,估计不在城中。
两人静静听了一会儿,趁别人都不注意,各自擦干身体,换上干净衣服,离开浴肆。
魏州自然不如京师繁华,但也是北方重镇,种种风物大不相同,只是谢燕鸿全无心思欣赏,他戴着斗笠,遮挡面容,与长宁一起到了衙门附近,灰墙上密密麻麻都是张贴的榜文。
谢燕鸿心头惴惴,凝神细看。
他见到了搜捕自己的榜文,只是已经被压在底下,斑驳不清,上面重重叠叠地贴了不少别的,并没有与京中逆案相关的,只有最新的一张红榜,写着荣王践祚,改元“大正”,明年始便是大正元年。
太子如何,逆党如何,只言片语都没有。
谢燕鸿的心依旧空落落地悬着。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等见了外祖父,再从长计议吧。
这样想着,他说道:“找个地方先落脚吧。”
搜捕力度减弱,但两人并不敢犯险,也没剩多少银钱。大些的客栈是不敢住了,只能去寻些人员混杂的通铺过夜。睡在那儿的多是贩夫走卒,狭小的房间,铺了破草席的大通铺上能睡七八个人,阴冷昏暗,一股久不通风的霉味,还有些汗臭脚臭味。
谢燕鸿在心里哀叹,还不如露宿呢,心里越发恨起那个不知名的小偷来了。
大通铺上,挨挨挤挤睡满了人,呼噜声磨牙声此起彼伏。谢燕鸿睡在靠墙的位置,左边是墙,右边是背对着他入睡的长宁。那墙也有些年久失修,稍一碰便往下簌簌掉灰,谢燕鸿只能往长宁的后背靠。
他毫无睡意,睁着眼,见房梁上悬下一根蛛丝,小小蜘蛛吊在空中。
通铺里闷不通风,谢燕鸿被臭味熏得睡不着,翻了个身,鼻尖抵着长宁的后背,闻到了他身上澡豆的清新香味。他心里胡乱想着事儿,鼻尖不自觉地在长宁的背上轻轻蹭来蹭去,长宁微微动了动,谢燕鸿便吓了一跳停下来,等长宁不动了,他又开始跑神,轻轻动起来。
冷不丁的,长宁一下翻身过来,两人差点脑袋撞脑袋。
谢燕鸿忙向后挪了挪,贴着墙,墙灰簌簌地落在他身上。他与长宁四目相对,只出气不出声,口型夸张:“干什么呢?”
长宁低声问道:“你干什么呢?”
怕吵醒别人,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两人凑得又近,听得谢燕鸿耳朵里痒痒的,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长宁高大健硕,侧躺着挡在谢燕鸿身前,能将他整个人拢在阴影里,仿佛能将两人以外的全部隔绝在外,绝对安全。
谢燕鸿微微一动,墙灰又簌簌掉下来一些。
他慌忙闭上眼睛,小声说道:“不干什么,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俩到街面上吃了一碗鱼肉小馄饨。连汤带馄饨大大一碗,热气腾腾,撒了几朵葱花,两人坐在长条板凳上,沉默着吃。
想起长宁的食量,谢燕鸿把自己碗里的馄饨拨出五个来,分到长宁碗里。长宁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稀里呼噜、连汤带水地吃了个干净。
谢燕鸿闲着无聊,一回头,见路边叶子全掉光的大槐树下有个算命摊子,挂着八卦图,小道士穿着灰扑扑的道袍席地而坐,靠着墙打瞌睡。可能因为阳光太刺眼,他拿一块布盖着脸,那块布看着有点眼熟。
“看!那儿!”谢燕鸿压低声音叫道,“那是不是我们的包袱皮?”
冬日里难得有暖洋洋的太阳,小道士懒洋洋地打着瞌睡,时不时抬手挠挠脑袋。突然,他脑袋上一疼,他连忙扯下挡脸的包袱皮,捡起掉在地上的铜钱,睡眼惺忪地招呼道:“来一来,算一算,包算包满意,不准不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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