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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前（第4页）

陈焰河住在她家的当天晚上，她就细细盘问过了。他来到这个偏远群岛是为了看国内唯一的活火山赫门，结果却因为晕船提前下了，落地后才发现身份证掉到了船上了，这才办不了住宿。

实际上林挚玉就出生在赫门岛，可前几年的一场突如其来的火山爆发，使得生命和财产都受到威胁的赫门人大多迁居到了邻岛上。

在此之间，赫门山已经沉睡了百年之久，久到岛上的居民早就不再害怕，享受着火山灰滋养的肥沃土地带来的一切，因此失去了该有的警惕。

其实早在灾难来临之前，有过火山学家前来观测，就根据观测结果对当地发出警告，可当时没有多少人愿意为了几个虚无缥缈的数据放弃长久以来安居乐业的家园。

于是惨剧酿成。眼下赫门岛上还有很多地方没有重建完成，入目仍是一片荒凉。林挚玉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即便陈焰河提出出钱让她带他去的时候，她也拒绝了。

眼下陈焰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却没有给她什么反馈。林挚玉自顾自讲下去：“我上初中之前都还一直住在那里，只不过当年爆发后我就不没回去过了。”

“因为在那里我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所以抱歉啊，我暂时不是很想故地重游，但可以帮你找要过去的船。”

她先前本来是要帮他找船的，可是怕他去过一趟回来就要走了，她不想那么快就又成孤单单一个人，便一拖再拖。知道明天是他生日后，想来想去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他的，不如就去满足他的此行的目的。

陈焰河半晌没说话，他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风从下摆钻进去，在他后背吹出一块鼓包，像是背了块壳，但那壳蠢蠢欲动的，像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壳而出。

这里离居民住处不远，灯火摇曳着融进天光，映在陈焰河比黑夜还要深的眸色里。他开口时声音低得仿佛是从地底下传来似的。

“我来这里之前，刚刚确认了一件事情，我父母一开始其实并不想要我。”

“我连出生都不被他们所期待，所以无论我做什么，做得怎么样，他们也并不在乎。”

“明天是我成人的日子，但我想他们应该早就不记得了。”

林挚玉听得心里一揪。虽然她很早之前就被想去外地闯荡的母亲丢下，后来又因父亲在火山爆发后仍旧固执地不愿离开，只能和姑姑一家生活。但在她还不谙世事的幼年时期，好歹还是拥有过完整的父爱和母爱。

而且她幸运的是，遇到了全天下最好的姑姑和姑父。虽然很小的时候就失去父母的陪伴，可她收获的爱意从没让她觉得亏欠。

陈焰河显然没有她的好运气，他低落得简直像要化在这暗夜之中。林挚玉讲不来什么大道理安慰人，犹豫了一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将不断涌起的衣料安抚下来。

“我现在记得了，你的生日是哪天。”

感受到背后传来小小的一团温热，陈焰河飘摇着的神思忽然安定下来。他回过头向身边的少女望去，那双往常为了和他较真而时常瞪着的眼睛里盛满了小心翼翼的担忧。她似乎很无措，可又很诚实，没有像一般人那样用所谓父母天性来反驳他的感知。

他感到轻松起来。跟她说：“你能不能为我唱一遍生日歌？”

林挚玉当然不会拒绝这样简单的要求。她清了清嗓子，唱起那首只有一句词，每个人都耳熟能详的祝福歌来。

陈焰河安静地在一旁听着，等最后一遍“祝你生日快乐”散在山野里，他眼睛弯了起来，露出一个前所未有的温柔笑容。

风轻轻拂过他的额发，林挚玉和那双似乎装着闪闪星光的眸子对上，一瞬间几乎要沉溺其中。

那天晚上从秘密基地回去，林挚玉的心跳还是有些不规律。她不知是想到陈焰河的话，还是想到他勾起的唇角，莫名想要再多为他做点什么。

于是她洗完澡没有立刻上床，在暖黄的灯光下坐在书桌前打开一个空白的本子，在最顶端写下一个标题《风会抱你》。

往下写了一句词又回过头把这四个字划掉，一笔一划改成《看不见的拥抱》，结果又写了两句后干脆把整页纸都撕掉。

就这样写写改改，她几乎一夜没睡，晨光熹微时终于拖着快睁不开的眼睛躺到床上，桌上一团团的废纸中央摆着一张初稿，那是她的第一首原创歌曲，最后取名为《星空》。

等她睡醒后，阳光已经从墙缝游走到了床边。她放空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想到昨晚一时兴起的产出，心底羞耻又兴奋，从床上蹦起来去检查成果。

夜里怕吵到别人只是在心底默默哼唱着，大概记了一下主和弦。在进一步修改完善之前，她边刷牙边绕屋子一圈，没看到陈焰河的人影。那时还觉得抓住了时机，早饭随便吃了点就回房拿起吉他润色着旋律。

不知不觉间时间溜得很快，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陈焰河居然没来找她。难不成这人还在睡？她去他住的房间敲门，无人应答。

他不会自己一个人去赫门岛了吧？她冒出这个念头，便在门外喊了几嗓子后推门进去。床上铺盖整整齐齐的早没了温度，窗户开着，蓝白条的窗帘猎猎而动。她又去院里看，依旧一无所获。

一直等到临近傍晚，陈焰河还没回来，一般到这个时候不会再有船出海，她终于忍不住去码头打听，有几个阿婆走过时说着早上的逸闻。

“哎哟大清早的，不知道是哪里的直升机停到我家屋后头那块平一点的山头上，轰隆隆得吓我一跳。出去一看，两个人高马大的穿着黑衣服的男的走近了，问我有没有见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少年。那架势简直演电影一样，难道是又有通缉犯逃到这里来啦？”

林挚玉脑袋嗡得一下，疯了似的跑回家，冲到陈焰河那间房，这才注意到除了桌上摆着的耳机，房间里已经没有了任何他的物件。

她简直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时分感觉这几天所有的经历如同一场幻觉。

之后的半个暑假做了什么她完全没了印象，那段时间浑浑噩噩得就像只身跌进了只有她存在的次元。

而那首《星空》终于被完整的谱好了曲，却被尘封在堆满杂物的抽屉里不见光日，再也没有被除她之外的第二人听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