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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玉带羹的高蹈出尘与俗世烟火1（第2页）

文士不以为意，含笑瞥过阿榆微瘸的腿，慵懒地拍了拍丑白的头，也不用阿涂动手，自己倒了茶来喝。

明明市井间最粗陋的茶具，可他抬手之间，行云流水，宛若天人。因着他，壶盏都似泛出了清润出尘的光泽。

安拂风素来目无下尘，此时也不由心折，恭恭敬敬地问道：“可否请教先生怎么称呼？”

文士轻笑，“我姓李，行三。”

安拂风道：“原来是三郎君！”

只是心念电转，将京中差不多年纪的贵胄子弟，似乎没这样出众的郎君吧？

既搭上话，自然免不了你问我答聊上几句。

李三郎并未打听阿榆的身世，反倒对阿榆的拿手菜十分感兴趣，似乎只是一个纯粹的饕餮客。

阿榆很快做了几样菜过来，都是寻常可见的。一盘段膳，一盘炒鸡片，一盘豆腐，还有一盅玉带羹。

几样菜端上后，阿榆便洗了手，走过来坐到一边看那条丑狗，显然无意再做菜了。

李三郎倒也不嫌弃菜式少，举著一一尝了，眼神里便含了满足的笑意。

他点评道：“这段鳝是现杀的活鳝吧？烹煮前又用油煎至酥脆，本就该是外酥里嫩的，偏用酱炒过，挂了咸香口的绵软酱汁，入口又多了一道口感。这酱应是特地配过的，除了调入姜汁，似乎还用了笋和香蕈？”

阿榆听他说得仔细，也不由神情温软下来，笑道：“用了我昨天亲挖的笋，只取笋尖；香蕈也是今早刚采买的，比蕈干配的强；另外还用了冬瓜，取其爽口感。这三样都是配菜，只是你既求精，我便

只取了配菜各自的鲜味，并未将配菜盛来。”

李三郎便怔了下，“为何不把配菜一并盛来？想来应是和段鳝是不一样的美味。”

阿榆道：“我算着客人的菜应该是够了，便将配菜留着自己吃了！”

安拂风、阿涂便一齐扭头看向后厨方向，咽了下口水。

李三郎要的是段鳝，所以阿榆端上的只有一盘段鳝。但阿榆这口吻，做的怕不只一盘，后厨剩的应该也不只配菜。

李三郎自然也不能让店家将自留的配菜再端出来。何况阿榆说得原也没错，眼前三个菜一汤，于他这个文士而言，应是足够了。

他顿了下，继续尝炒鸡片，点头道：“是鸡胸肉。火候不够则口味腥腻，火候稍过则柴而无味。难为你竟能将它做得如此香嫩，且入了味，应该炒前用调料略腌过吧？”

阿榆点头，“拌过豆粉、麻油和秋油，和过鸡蛋清，其他酱料则是下锅时才放。”

“当是用极旺之火，快速炒制而成？”

“还需量少。一锅最多只能放四五两肉片，才能在短时间内炒熟，并保持其最本原的风味。”

安拂风、阿涂瞅着那盘肉片的份量，便知后厨绝对不会有剩，便有些遗憾之色。

李三郎很满意，筷子伸向那碟平平无奇的豆腐，才尝一口，便微微眯了眯眼。

“这豆腐看着倒是简单，只是对豆腐要求颇高，还需厨娘下锅时极小心，才能这般内层入口即化，外层酥黄

柔韧。是用猪油煎的，放了葱和椒。嗯，用的似乎不是寻常酱油？”

阿榆不由赞道：“客人这舌尖厉害。用的确实不是寻常酱油，而是陈年虾油。”

李三郎点头，又取汤匙喝那盅玉带羹，只尝一口，便似怔住，默然品了良久，方抬头盯向阿榆，黑亮的眸子里似有丝恍惚。

阿榆挑眉，“客人不喜欢？”

李三郎不答，拿汤匙在羹汤中轻轻搅动，仔细查看了，又夹了几根菜蔬细品，方皱眉问道：“加菌菇提鲜，的确是好法子。为何加了鸡肉丝和蟹肉丝？”

所谓玉带羹，是以莼菜和笋丝同煮为羹。莼菜自晋唐以来以“莼鲈之思”闻名，笋为翠竹之初，天然便有君子高洁之感，俱是极清极淡的食材。故而这道玉带羹，历来讲究自然超脱、高蹈物外之蕴味，多只略放些盐油咸豉，以最大限度保留莼菜的爽滑、竹笋的清鲜为佳。如阿榆这等做法，落入讲究的文人眼中，便是落了下乘，难登大雅之堂。

这道理，安拂风也听人讲过，此时见李三郎问起，便有些遗憾阿榆念书少，竟不懂这个道理。但转头又想，即便念书不多，秦池身边太官令，总该清楚这些，不会不教给女儿吧？

她疑惑看向阿榆时，阿榆已轻描写道：“若求高蹈世外，何不去山涧边捡几颗生苔的白石子，以泉水相烹？那才见得隐逸之士超凡绝俗的风度。我等俗人，做的菜也

是给凡人吃的，既觉莼菜笋丝烹出的羹淡而无味，自然要想法做得鲜美可口。客官，你觉得，这玉带羹比你往日所食的玉带羹如何？”

玉带羹，出自南宋林洪《山家清供》。

原文：春访赵莼湖璧，会客，茅行泽雍亦在焉。论诗把酒及夜，无可供者，湖曰：“吾有镜湖之莼。”泽曰：“雍有稽山之笋。”仆笑：“可有一杯羹矣。”乃命仆作玉带羹，以笋似玉，莼似带也。是夜甚适。今犹喜其清高而爱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