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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金九银十1（第1页）

每年9月和10月刊，都是杂志向业界和客户展现大刊资源，传递核心价值观，传播影响力，以期为下一个财年造势，赢得更高客户投放的重中之重。江湖人称：金九银十。

明星、时装、专题、美妆四大板块，也是杂志四大核心编辑团队，这时都要拿出能聚集一线明星名模，年度热门人物的策划来吸引奢侈品客户。要配得上这些顶流资源，编辑必须提出响亮又鲜活的口号，制作能引起社会讨论的深度女性话题。一句话，时装和明星编辑负责制造最不千篇一律的好看皮囊，专题编辑要负责寻求万里挑一的有趣灵魂。

之南就属于寻找有趣灵魂的板块。选题她在前往峇厘岛的飞机上就有了初步想法。这两年最受关注的英剧《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让脱口秀越来越耀眼。比起千篇一律不能深挖的明星名流采访，脱口秀演员简直就是价值观输出的金矿。

她打算拍摄采访8-10位当下最火最有话题的女性脱口秀演员，用Livehouse的视觉形式呈现，观点各有侧重，人选包括国民度最高的，到小众口碑最好的，最后是S刊认为最有潜力的女性观点代言人。

“这些女性在社交媒体上都非常有影响力，我们可以把这次采访中30个最犀利，最有意思的句子再做成社交媒体话题，吸引UGC，贯穿整个金九银十。”

郑总姐对这个选题有信心，基本上算是通过，不忘提醒之南：“有的内容要把控一下，太犀利引起两性对立的，或是太露骨的就不要放出来了，容易踩雷，影响客户的投放环境。”

正聊着，她们俩的手机屏幕上忽然接二连三地弹出来十几则微信提示，点开一看，S刊大群的红点亮着，显示十几条消息且数字还在增加。之南打开对话框，满屏都是惊叹和默哀表情，她向上划动，终于看到一条转发的新闻：某校研究生不堪压力跳楼轻生，此前曾在R传媒集团实习。

再点开链接，大意是某个即将毕业的男研究生因答辩不予通过后自杀身亡，其导师正在接受内部调查。

群里营销部门的同事说：“这不是在咱们部门实习了3个月的小度吗？听说他拿了学位就可以来正式入职了呢。这也太可惜了！”

另一同事：“就是就是，多好一个男孩子，上周咱们集团组织的爬楼大赛，他还进了前3呢！”

那个爬楼大赛是R集团的传统，像应之南这种攀登残废是万万不可能涉及的，各个部门也都派最年轻力壮的实习生去参加。

郑总十分唏嘘：“眼看就能入职，多少时尚圈的纸醉金迷等着他，就因为搞不定一个糟老头子导师……”

之南甚至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实习生，办公室很大，来来往往的小朋友很多，也许自己也喝过这个男孩子取来的外卖咖啡，也许曾在过道里被叫过一声姐……

众人唏嘘完，该化妆化妆，该做ppt做ppt去了，屏幕上全是金九银十普天同庆的策划方案，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应之南也重新投入工作。她的专题策划体量至少20页，意味着要协调8-10人的行程、妆造、摄影团队的时间。Livehouse的创意必须实景拍摄，场地和选景也很关键。从确认选题到最后截稿实际操作只有3周时间。

第一步，就是码人。从理想的拟邀请名单中一个个去联络确认受访人的意愿和档期。

这个过程虽然压力大，但之南从中能得到很多享受和启发。专题编辑最大的乐趣在于每个选题接触的人都是不一样的，且通常是在上升期的公众人物。与他们交流会有破次元壁的感觉，为自己打开新的领域和眼界。

脱口秀演员经纪公司的宣传一直在微信群里，之南加了私信。让她困惑的是，似乎企宣起名儿都特别钟情于某些叠字，她加过至少30个瑶瑶或姚姚，23个萌萌或孟孟，还有段段、菜菜、sisi……。这次又是个瑶瑶。

瑶瑶非常热情，除了去确认公司一姐的档期，也推了几个新人给之南，周五晚就有开放麦，邀请之南前去体验一下气氛，也初步了解下艺人。之南本来就对脱口秀感兴趣，知道卖票特别不容易，开放麦原本就非常便宜，自己上小程序买了两张，打算带上阿尧和二丫。

周五晚，之南和两位假笑姐妹来到二环北边一个小文创产业园，场地是个红砖楼的老厂房改的小剧场，以前是做印刷的，还保留着油墨的痕迹与几台机器做装饰。场地条件一般，但胜在附近有地铁站，方便周五下班的观众及时入场。

开放麦是新人首秀或磨炼技巧的非正式演出，业余的爱好者也可以上去讲，说得不好观众也会包容鼓励。许多脱口秀演员平日都有全职工作，从自身的经历和行业汲取灵感也是他们的段子能引发观众代入的魅力所在。现场气氛很热烈，之南欣喜地发现各个年龄层的男女观众都有，这意味着自己的选题还是相当有群众基础的。

听了几轮段子，第一位女演员出现了——“这是最近加入的，叫Dee”，瑶瑶介绍，“你看是不是挺有麦瑟尔夫人那个范儿的？她平时还是经济频道的制片人呢。”之南往台上看去，女演员一身吸烟装的打扮，一手扶架，一手执麦：“我想跟大家聊聊女人的心机……”

“为了练臀你都可以做杠铃深蹲了，矿泉水你打不开？”

“每个女人都有心机的底子，我们只是很自律地没有拿出来用”

“渣男一席真心话让你好不舒服，但同时又觉得哇真的让我成长！”

整个表演之南都看进去了，阿尧和二丫被心机的段子乐得跃跃欲试，觉得假笑天团在这个话题上可以原地出道。演出结束，瑶瑶拉着之南去后台打招呼，Dee本人看起来更瘦更白皙，前额头发上挑染着几缕奶奶灰，之南正要自我介绍，Dee却来了一句：应之南啊，好久不见。

一双鹿的眼睛——她竟是丁筱！

“哇，上次见面还是在咱们大学后门的水果摊儿上呢！”之南想起她们唯一的偶遇。那次她在挑苹果，丁筱挽着一个男生倒先把她认了出来。但也就招呼了一下便走了，连个联络方式也没留。

瑶瑶一看竟是熟人，就不过分推销了。之南和丁筱加了微信，继续去和其他演员social。她有些纳闷，最近这是怎么了？命运的齿轮触碰了哪个开关？怎么哪儿哪儿都是老同学呢？

之南把整个周末都用在准备拍摄方案和码人上。瑶瑶的公司很好合作，但她不能只做一家，必须保持样本多样性，北上广的演员都应该入选——这可能涉及更高预算，有争议的档期紧张，此外还应增加一个外籍女演员，毕竟脱口秀是舶来品。

这个选题她选择与女摄影师合作，无他，女人更懂女人。

脱口秀演员是语言工作者，最有魅力的时刻是在台上说段子。下了台至多算五官端正的素人，习惯了拍摄模特和艺人的业内摄影师，尤其是直男，不擅长捕捉他们的魅力。脱口秀是小众艺术，许多演员在台下甚至内向又社恐，如果摄影师恰好对这个圈子很陌生，创作时很难形成顺滑的交流和共鸣。

之南就遇到过某喜剧人拍照时却完全笑不出来，硬让自己去给他讲笑话，这成了她自己的段子。

所以之南选择了姜江，一位非常有个性的女摄影师。姜江非常善于使用道具在场景里制造冲突感和戏剧张力，即使是素人，放进她的镜头就会成为观点表达的一部分。

与姜江通完电话，又得到了许多新的灵感，之南对这个周末的工作成果很满意。杂志编辑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周末，在完成deadline之前，只要醒着，时时刻刻脑子里都在打磨选题，优化方案。前期多投入一分，最后呈现的内容就离完美更接近一分，离遗憾就少一分，永无止境。

四舍五入从业6年，应之南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节奏，把职业纳入自己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