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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嘈杂消失,四周渐渐归于寂静,蟋蟀的低吟轻轻震动着二爷的耳膜。细细密密的尘土依然弥漫在这里,空气中全是土的气味。二爷轻轻的甩了一下头,口鼻间立刻充斥着更多的尘土,二爷被呛的剧烈的咳嗽了几下。咳嗽的震动牵动了全身,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自右腿传来,二爷慢慢转头向后望去,只见一块大石头正压在自己的脚腕处,裤腿那里已经被红褐色的血液染了一大片。
二爷知道自己没有被这山崩埋住,他还活着,暂时是活着的。
二爷叹道:“哎!我说老天爷啊,我都这把年纪了,你也不可怜可怜我,怎么就不给我个痛快呢?”
二爷又望向老伴儿的墓碑苦笑道:“别着急老伴儿,再等我一会吧?我这糟老头子也没有多少血可以流了。”
二爷趴在那里,忍着疼痛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尘归尘,土归土,一切终究会渐渐沉寂下来回归本位。阳光照射在空气中那极其微小的漂浮物上,那不知道是否有生命的小东西被照的透亮,闪着白芒,自由自在的随风起舞。
周围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二爷的右耳突然传来一阵痒痒的感觉,他无力的用手挥了一下,一个黑影从耳边一闪而过。那黑影一下蹦到了二爷眼前,就停在了他眼前十几厘米的地方。二爷定睛看去,原来是一只黝黑发亮的蟋蟀。那蟋蟀停在那里没有逃,它好像并不怕二爷,粗壮的后腿慢慢挪动了几下掉了个头,两只黑黝黝的眼睛与二爷对视起来。
那蟋蟀身长体壮,头长而圆,门牙乌黑发亮好似钢铁般坚硬,后背宽大,大腿粗壮有力,腿胫之上的刺又尖又长。
“真是个好虫儿啊!“二爷赞叹道。
“平时你躲我都来不及,今日你这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啊?”
那蟋蟀震动着翅膀发出阵阵虫鸣!声音里满是自豪与骄傲!
“嘚!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啊?行,年轻那会儿啊,我也没少捉你们,现在我是真奈何不了你了,也该让你们扬眉吐气一番了。”
那虫儿听了二爷的话,又鸣叫了几声,如得胜的将军般,一下飞走了。二爷看着它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我老了,你也会老,大家终究都会老去!终究难逃一死!忙碌一生,辛劳一世,一切只是个空,空手而来,空手而去罢了。。。。。。”
二爷自说自话了一会儿,突然愣住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前方山壁之上,一个似曾相识的东西正挂在崖壁之上左右摇晃着。那是五十多年前的记忆,虽然蒙尘多年,但此时在二爷眼前犹如放电影般一幕幕展现出来。那是——树根藤蔓。二爷摸了摸脸上的灰尘使劲揉了揉眼睛,抬头望去,那盘根错结的树根紧紧贴着崖壁一路向上,云端之上的崖顶,不再是光秃秃一片,一株遮天辟日的大树正立在那里。
此时二爷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翻身坐起,一下推开了压在脚腕上的大石头。他不顾腿上的疼痛,一瘸一拐的向崖壁挪去。边走二爷边揉眼睛,生怕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或者是出了幻觉。
直到二爷挪到了崖壁跟前,用颤抖的双手不断抚摸着那树根,他才相信了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一瞬间二爷老泪纵横,等了五十多年了,终于又看到它了,这虽然不一定是回家的路,但它是自己来时之路啊。
手抚摸着树蔓,二爷仿佛摸到的是自家的大门,门的另一端是母亲和兄弟们,她们正在门内翘首期盼着他的归来。二爷的泪水混着尘土弄得眼前一片模糊。归心似箭的二爷,紧紧攥住了那藤蔓,此刻他虽然腿上有伤,此刻他虽然年过七十,但那回家的执念让他浑身充满了力气。二爷咬着牙往上攀爬,可没多久他就无法坚持了,再强大的意志也无法支撑这个73岁的受伤老汉了。二爷紧紧攀附在藤蔓之上大口喘着气,抬头向上望去,一大片白云正慢慢飘过,巨树慢慢露出了一个边角,阳光透过边角的枝叶间照射下来,刺的二爷眼睛有些模糊。虽然二爷知道这可能是唯一能回去的机会了,而且这机会转瞬即逝,但二爷知道,就算退回几十年,自己也未必能爬上去。崖顶那距离太过遥远了,对二爷来说犹如上天摘星般不可实现。而且就算好好回去了,母亲肯定也不在了。自己这把年纪了,回去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给家里人添麻烦啊!二爷长叹一声。回头望着远处的村庄,那里有自己的儿孙,脚下还有长眠在此的结发妻子。二爷摇了摇头,苦笑道:“世人无恒长,世事无恒久,了犹未了,不了了之吧!”
突然头顶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细碎的土石开始向下坠落。那树蔓随着震动晃动了一下,二爷左腿一下踏进了藤蔓的缝隙之间。随着一根根的树蔓不断的抖动,二爷大半个身子被树蔓包裹了进去。紧接着树蔓左摇右摆的带着二爷开始往上提升,上升的速度很快,眨眼间就将二爷拖离谷底几百米。幸好二爷被那树蔓包裹住了,否则以他现在的状态来说,根本无法在这种颠簸摇摆中抓紧藤蔓,早就不知被抛到哪里摔得粉身碎骨了。树蔓不停的往上升,二爷望着脚下的万丈深渊,一阵眩晕。他再也没有什么精力了,紧紧闭上了眼睛,只有风声在耳边不断的呼啸。又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呼啸也没有了,二爷失去了知觉。再后来,二爷醒了过来,他感觉自己已经停止了移动。
“难道已经到达崖顶了?”
二爷疑惑的睁开眼睛,本以为入目的应该是崖顶上的那棵巨树。可四下里却是一片漆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黑的让人心里发毛。二爷心想,自己这是到了地府了吧?一会儿得找人问问——不这里哪里有人?这里都是鬼,应该找个鬼问问,去哪里找我的娘亲和老伴儿。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后,朦朦胧胧间二爷看到了一双眼睛和一副模模糊糊的面孔。那是一对大大的眼睛,不知道本来就那么大那么圆,还是由于使劲瞪着眼睛造成的。
二爷心想:“瞪这么大的眼睛看着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地狱里的冷面判官?”
可从那眼神里二爷看出了震惊之色,慢慢的眼睛里迅速积攒着恐惧。
二爷疑惑着,难道我变成鬼后的样子如此恐怖吗?
“要是有面镜子就好了。”二爷很好奇自己现在的样子。
可不能吓坏了判官啊!万一得罪他,给我打入十八层地狱接受那些酷刑可真是生不如死了。二爷突然想起了聊斋里,席方平那个故事,小鬼儿们对席方平用尽了酷刑杖笞、火床。。。。。。。最后还用锯子生生的把席方平从中间锯开!二爷想着想着出了一身冷汗,自己急匆匆的离开了人世,身上也没有带着银子啊!子孙们可能现在也没有发现自己消失,也不会给自己烧点纸钱。没有钱怎么贿赂一下这些小鬼啊。
二爷想了半天,只能先硬着头皮客气的同小鬼打个招呼。但他现在身体虚弱的紧,实在没有说话的力气了,在努力了数次后,二爷的嘴里只发出了极轻微的一个“啊”字。紧接着二爷眼前又陷入了黑暗,不是刚才那种寂静的黑暗,而是混乱的黑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各种吵闹声让二爷本就脆弱的神经承受不住了,二爷脑袋一沉又昏了过去。
又过了许久,昏迷中的二爷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他。一开始二爷以为那是幻听,但声音却越来越清晰起来,而且这声音听着是如此的耳熟。虽然时隔多年,但二爷还是听出了那声音,那是他三弟的声音。
“三弟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三弟也死了?”二爷有些激动,也有些伤感。
当他费劲吧啦的睁开眼睛后,发现眼前的正是多年未见的二弟,于是二爷拼尽了全力抓住他的袖子。
“这么说二爷是做了个奇怪的梦?”王大个子问道
后来有人问过二爷,他在悬崖下的生活是梦吗?二爷轻轻揉捏着那一直不怎么利索的右脚,只是摇摇头不语。
人生如梦!梦如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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