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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鹤逸一双眸子黑如点墨,半藏在低垂的眼皮之下,没答话。
但不否认就已经明摆着告诉她答案了,孟臾彻底无语。
谢鹤逸这个人从来不说谎,或许是根本不屑于吧,她只觉得自己实在愚不可及,还天真地认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至少他有在努力收敛病态的掌控欲,到头来却发现一切都只是她的自我感动罢了。
以为从谢园那一隅困顿的天井中跳了出来,终于可得自由,却没想到早就重新陷落进他无形却更加密不透风的囚笼中。
孟臾简直要崩溃,拼命想跑,却被他拢在怀中无法动弹,邵启冬还想要上前,四面八方的路都被小朗带人训练有素地死死堵住。
“我们的事不要牵扯到旁人好吗?启冬哥是无辜的!”孟臾急了,目光流连在邵启冬所在的方向,转眸怒斥,“谢鹤逸,你真是疯了!没人能受得了你这样……”
谢鹤逸稍稍换了个位置,遮挡住她的视线,“让人二十四小时跟着你就受不了了?那干脆……”笑也没有,怒也没有,但一字一字缓缓吐出,层层压力随即漫卷而来,孟臾不由得将自己肩颈蜷缩收紧,他却倏然凑近,唇压在她耳边,揽住她脖子的冰凉指腹用力抹过后颈那片皮肤,声音像是淬了冰,“用刀划开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植入一块定位芯片进去,好不好?”
呼吸的热气喷薄流窜在敏感的耳垂后,她脊背蓦地麻酥一瞬,铺天盖地全是他身上清淡的沉水香木的味道,萦在鼻尖,挥之不去。孟臾的膝盖瞬间瘫软,她无比羞恼这具身体的不争气,又对他冷漠威胁自己的样子感到无端恐惧。
不是不知道谢鹤逸有的是对付人的手段,之前她甚至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似的从他从来不用这些极端强硬的方式对自己找被爱的证据,可如今才明白,知道和听他说出口根本是两回事儿。他不做,并不代表他不能。
他用淡到几乎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安抚轻轻发抖的她,“不会疼的,有数以万计的士兵临床验证数据支撑,技术很成熟……”
孟臾骇到失色,喉头哽痛地打断他,“谢鹤逸!你有病!”
他的声音很轻,“……我是有病。”
说完,也不管她的意愿,直接把她和那束蔷薇花塞进了副驾驶,将车门落锁。孟臾用力晃了几下门把手都没能成功,连续拍打玻璃表示不满,就见驾驶位的司机低眉顺眼地下了车,结结巴巴问:“您……您要开车吗?”
谢鹤逸从车头前转过去,没听见一般根本不理会他,直接坐进去。
看来他是打定主意亲自押她回去,孟臾眼泪涌出来,怕被伤害似的瑟缩着肩膀,她眸光不聚焦东张西望半晌,才定在中控台上。
她像是很焦虑,一直在不停反复剖析自我,“我不爱你了,我不要再爱你了……我想清楚了,我要的是正常人能给的健康的爱,我要平等,要尊重,要相互理解,要在看不见对方的地方依然能感受到爱,而不是现在这样……我后悔了,我就不该舍不得你,留在这里等你来找到我,甚至还不自量力主动暴露跟你玩儿什么推拉,我好后悔……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一定要跑到一个让你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
她用无可救药的眼神望着他——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一寸寸崩塌成废墟,谢鹤逸胸腔痛得猝然揪紧起来,他不由自主地蹙眉含了下腰,语气却更硬,“无所谓,你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孟臾坐着,手指稍微压下摁住双腿,倔强地与他对峙,但眼泪出卖了她的软弱,她用力抹掉,口不择言说:“我恨你……”
谢鹤逸垂眸,重重吐出一口气,静了静,突然探过身子,抬手替她拉上了安全带,孟臾吓了一跳,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睫,呼吸频率都混乱,心知肚明她现在立刻就要被强行带回去,锁进谢园,或许还要再关进那个静室里养性……她的目光落在他搭在方向盘的手指,随着发动机启动的轰鸣声蓦然收紧,加速带来巨大的惯性,推背感让她不由得紧紧贴在椅背。
裴渊没料到事态会如此发展,大惊失色,急忙招呼小朗,“快!赶紧追上去,他都多少年没开过车了!”
仪表盘上显示的起步车速已经超过了八十,虽然这会儿路上车辆稀少,孟臾还是有些害怕,指尖攥紧安全带盯着驾驶位的人看。
谢鹤逸一言不发,侧眸与她对视一瞬,孟臾的眸光一片水汽,尽管知道现在或许不是最好的时机,但却似乎是最合适的时机,他现在的状态,明显是心理防线决堤溃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回去之后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所以,注定只能一败涂地了吗?
孟臾无法接受,咽了下喉咙,终于说出口,“谢鹤逸,你不能因为曾经失明过……就要求所有人都迁就你,你没有安全感,就把周围所有人都当成物品掌控,可我不是死的,我是个大活人,不是你想放在哪儿就必须固定放在那儿的。”
谢鹤逸仿佛没听清,喃喃自语,“……你说什么?”
事已至此,孟臾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听我mama说的,我问过五哥,他说你当年出了意外曾经有段时间眼睛看不见了,还让我不要再提……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提都不能提?”
“……不关你的事。”他的表情好像突然变得很茫然,声音涩哑,音调却太冷,冷得堵住了孟臾即将脱口而出的关心。
记忆中本该早就沉淀消褪的血色却鲜红地泼墨般袭来——谢鹤逸握紧方向盘,眼前的一切却都交织融化成重影,不断扭曲、变形,最后统统被吸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中,这些年他负隅顽抗,竭尽全力架构起的稳定生活模式仿佛瞬间溃不成军,短时间内极端情绪堆积高涨带来的失控刹那间将他淹没直至灭顶——谢鹤逸重重踩下刹车片,轮胎和柏油马路地面摩擦的刺啦声让孟臾猛地向前俯冲,还没回过神,就听他低声道:“下车……”
孟臾一怔,满眼惊疑,不知道这人到底又在发什么疯,紧接着是一声暴呵,“我让你下去!”
刚才拼命拽她上来人的是他,此时赶人下去的还是他。任谁被这样对待都不会好受,何况本以为已经走至绝境,却又峰回路转,孟臾本能地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尽管左心房正没来由地失控般重重地跳动,她却无暇多想——亦或是故意抵抗住心软的冲动,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孟臾便由着性子,拉开车门跳下车,门被带上的下一秒,车子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轰隆一声——
孟臾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辆白色的流线型轿车直冲冲撞在了绿化带的树上,没翻,但车头瘪进去一大半,安全气囊弹出来。
透过半开的副驾驶车窗,孟臾如坠冰窟,浑身战栗地看到谢鹤逸地被挤在座位上——
有一秒钟,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陷入昏迷,闭着眼睛无力垂首,好似奄奄一息。
————
不破不立,爱与和平[双手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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