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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夜的宫女听到殿内的动静,轻手轻脚地过来,小声询问扶欢。
扶欢将自己埋在锦被中,很久很久都没有出声。
宫女不放心,又再往前了两步,纱帐中有扶欢隐隐绰绰的影子,她再一次轻声地叫道,殿下。
“替我拿盏水吧。”
扶欢没有抬头,她依旧将自己埋在锦被中,柔软的缎面密密匝匝将她包裹住,连声音都显得沉闷沙哑许多。
宫女轻手轻脚地出屋拿水,她回来得很快,跪在绣榻前将青粉釉瓷的茶盏端上。
“放下罢。”她轻声说,“我再睡会。”
宫女应诺,将茶盏放下,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室内又只剩下了还未停歇的雨声,还有从床帐内偶尔才能听到的,极轻极轻的吸气声。
那场雨到第二日还未停下,扶欢以为今日她会生上一场病,但其实并没有。嗓音的沙哑与喉间的难受只是偶然,御医在请脉中只道出她今日脾胃不调的病理。送走御医后,扶欢也将身边伺候的人都调出屋外。
她说她想一个人。
这心情,低落沉郁似跗骨之俎,如影随形,无法驱赶。扶欢打开一扇窗,屋外粘稠的水汽太重了,将外头缭绕得云蒸雾缭,只能模糊辨出几道红墙绿瓦。
如果像云像雾像雨就好了,扶欢这样想着,手中的团扇伸出窗外,接住了纷落而下的雨滴,那样就可以随意地来去,不受束缚。
如果她是这一滴雨,她一定会选择落在慕卿的眼睫上。慕卿的眼睫似蝶翼,浓密纤长,扶欢很早很早之前就想过,抚摸上去是何种感觉。若她是一滴雨,能盛在他的眼睫上,便会知道这种感觉了。
在慕卿拂去之后,或许还会残留一点水迹,此后她能见到慕卿眼中的风景。
这般散开思绪的幻想,让扶欢不由地笑了出来,笑声很轻,可还是震醒了她自己。
她还是柔德长公主,不是能随心意,可以落在心上人眼上的雨。
手中的团扇陡然失去支撑点,扇面浸透了雨水,直直地往地上坠去。一只腕白指纤的手接住了它,青玉的扇柄被他握着,无形之中更显苍翠。
慕卿抬起眼,看着她大开的月洞窗。
“今日雨大,殿下开着窗坐在风口,这样不妥。”他走过来,一手碰上窗棂,缓缓地将窗户合上。
“殿下进去吧,不要受风。”
合上一扇窗后,他对仍坐在窗口的扶欢,这样温柔说道。
-
慕卿有着一双线条漂亮的丹凤眼,在朦朦的水汽中更多了一丝缱绻缠绵,像妩媚的轻绡纱。扶欢站起来,在另一扇未被关上的窗前对慕卿说:“慕卿,你过来些。”
她没有叫厂臣,而是一字一字念出他的名字。
撑着青竹纸伞的司礼监掌印温顺地走上前,像一只被驯服的猫。慕卿微微抬起眼尾,用那双令扶欢曾一遍又一遍惊叹的眼看着她。
扶欢的手撑在窗边,窄窄的一道边缘,桐木的边印在掌心,许是没打磨干净,有一种锐利的疼痛在蔓延。扶欢踮起脚,靠近慕卿,在他耳边轻声道:“慕卿,皇兄说要为我选驸马。”
她的声音很轻,连屋檐下坠落的雨滴也要比这重若几分,仿佛就像那水汽,吹一口气就散了。
慕卿轻缓地阖了眼,那被烟雨缭绕的缱绻双眼中浸着不可见底的深色,粘稠得不可调和。可他声线温柔地问扶欢:“公主觉得不开心,是吗?”
扶欢仍是点着头,她的下颔离慕卿苍青色的交领只有几个指节的距离,若是再靠近一点,她就能稳稳地将下颔靠在他的肩上。
再缠绵一点,便可做交颈相缠的模样。
扶欢看着他,雨水仿佛越过屋檐与纸伞,要流进她的眼底。
“选驸马,应该是件开心的事。”她慢慢地说道,声音中夹杂着迷惑与不解,“所以若我不开心,那便是我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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