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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东青!?”虎跳峰上,周新的那名亲兵队率举目仰望,禁不住惊声叫道,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他一样发出惊呼的,官军中还有十数名大小军官,因为他们都曾随周新一起在血旗营呆过,去年在雄鹰寨对战幽州征剿军的时候,他们可没少在飞鹰岭上空见过这头大雕。“难道是纪将军碰巧返乡,闻讯来救援我等了?”周新口中喃喃,却不敢确信这一太过美好的猜测。毕竟这未免匪夷所思,天上的那头大雕的确很像雄鹰寨那头,可万一是别有其雕呢?“看那边,西面峰顶,有红旗摆动!”忽的,峰上又有军卒叫道。循声看去,周新心头一震,眼中顿觉水雾缭绕。隔着山沟深壑,与后山绝崖遥遥相望的远山峰顶,一面红色大旗正在朝霞中迎风猎猎。他并不知道那里仅是他周家援兵的几名好手,按纪泽安排打出红旗而已,但他知道,与疑是海东青一块出现的红旗,代表的必是血旗,而那个不可置信的猜测,竟是确定无疑了!“血旗!血旗!定是将军大人来了!”同样确定纪泽来援的,自然还有官军中的那十数名军官,看懂了其中意味,他们一边口中喃喃,一边不用招呼,自发围拢向了周新,人人神情激动甚或热泪盈眶,只为在绝境之中,获得这份来自千里之遥的意外救援。当然,海东青与血旗在荆豫两州并无名气,大雕的出现,仅让绝大多数官匪觉着好奇,那面望山跑死马的红旗倒是引发一小阵骚动,却也很快平息。毕竟,虎跳峰四面的山道都被封锁,更远范围内还有大量贼匪的探哨,能溜到那个峰顶舞动红旗的,只会是小撮好手,无非声援罢了,对于战局仅是个笑话,旗帜舞得再酷炫,没大军配合又有嘛用?山岭之下,张太岁却是皱起眉头,转向其余几名贼首,不无蛊惑道:“那红旗虽仅声援官军,不足为据,但为防日久生变,我等或该主动些,尽早结束此战。如今,山上官军被困三日,水尽粮绝,已是强弩之末,不知哪位兄弟愿意抢这头功?若能攻下此峰,兵甲缴获将独得四成,张某再奉上黄金千两。”可惜,贼首们压根无人应腔,之前一战,他们都看出这部郡兵厉害,那校尉也是个猛人,况且,峰上本有溪潭,前日更下了场小雨,官军可没水尽。他们都是大别山各家山寨的当家,没人傻缺,自家虽已收了张太岁的定金,却是一道来发财的,而非为张太岁送死的,自然不愿为了些好处,便轻易出手徒增自家伤亡,甚或有好处没命拿呢。眼见张太岁面色愈加难看,他身边一名白面书生出来打圆场道:“大当家,我等已将官军牢牢困住,直待官军自行饿死,抑或在隘口险要下撞个头破血流,何必这般性急呢,还是让弟兄们骂骂阵,坐等他们今夜再度狗急跳墙吧,左右也没援兵会来。”没有援兵嘛?张太岁心中忐忑,慑于官府对张昌余匪的打击力度,不久前他已暗中投效了卫展,此番也是按照卫展的指示对付周新,这名白面书生其实就是卫展派来的密使。可是,以他对那些士族官僚的了解,张太岁真就不敢保证自家是否会被搂草打兔子一块算计,还是尽早完事躲回山寨才安心啊。只是,别的贼匪不会理会他张太岁这番苦心,人家大不了见势不妙撤退便是,而他自己更不愿傻缺打头阵啊。脑中念头转了好几圈,张太岁最终告诉自己不必疑神疑鬼,无奈的一摆手,他转身离去,各贼首也各返自家营头,而虎跳峰下,那干喽啰则继续开骂。“大人,一定是将军来救我等了,听说他年后会返乡探亲,当是碰巧撞上了,哈哈,我等有救了。”虎跳峰上,十几名领悟内情的军官已兴奋的聚拢周新身畔,其中一名性急的队率更是催促道,“大人,该通知弟兄们做好准备,随时里应外合,俺早就想教训下面那帮鬼喊鬼叫的贼人了!”这一下,始终强抑热泪的周新却是垮下脸来,他急声道:“别,千万别,告诉弟兄们将有援兵便可。将军当不会立即助我等脱困,至少白天不会,别让弟兄们白攒劲了,一鼓作气再而衰啊。将军南下最多随行三百精锐,你等想想,以他过往习性,怎会轻易以寡击众?”一众军官面面相觑,那亲兵队率一拍脑门道:“是了,将军发此讯息,仅是为了让我等树立信心,多坚持些时间。”众皆恍然称是,周新则继续苦笑道:“多半我等还得靠自己离去,至于将军会怎么做尚还难说,张太岁的凤凰寨就在东方二十里,此刻正是空虚之际,将军或许会去那里,攻敌必救,围魏救赵嘛,反正少不了别人倒霉他得利,但即便那样,我等还得欠他救命之恩”乌鼓岭,纪泽一众休息了两个时辰,直到午时,他们这才继续上路,方向却是南方而非西南。不过白日行军,队伍走得愈加小心,更多的探哨被派了出去,甚至纪铭也被纪泽打发到了队伍最前。救命稻草这般南辕北辙,随队的周遥自然耐不住,他急急赶来面见纪泽,不无焦躁道:“大人,您搞错方向了,族兄被困的虎跳峰是在西南,不是南方啊!”“可是张太岁的老巢凤凰寨在南方呀,若被我等攻下凤凰寨,夺了他的钱粮,他将一无所有,更将没钱继续雇佣别家贼匪,是以只要我军作势攻打凤凰寨,贼众多半会撤围退兵。嘿嘿,围魏救赵你没听过吗?”纪泽理直气壮,不无批评道,“你也不想想,我这六百人马,近半还是新募,行军尚且不整,如何硬抗三千贼匪?直接去救云德,是救人还是送死?哪里比得上去凤凰寨发,发,发威?”死死咬住差点出口的那个“财”字,纪泽转头看向一众雏鹰队的新兵,心中暗自点头,不愧是大别山下的军户子弟,大多人走了这么久山路仍能步履如飞,他喝了一声:“弟兄们注意队形,权当这是一次野外拉练,同一队什的要互相提携,加把劲”周遥无言以对,队伍继续南行,一路无事,唯一令纪某人眼前发亮的,却是沿途不时看到的茶树,茶叶嫩芽碧绿,居然混在灌木间无人问津,直令他心头暗喜不已。日暮时分,队伍抵达三岔岭。顾名思义,这里是个山间的三岔路口。据熟悉山路的一名军户子弟介绍,三条岔路除了纪泽一行南来之路,向东的一条是这片山区东向的唯一通道,而沿着第三条西南方向的岔路,再走不到二十里便是凤凰寨。派出暗哨,队伍再度修整,只待天黑后再行行军,偷袭凤凰寨,纪某人的如意算盘恰似周新预料般别无二致。然而,入夜时分,纪某人率众出发后走上十里,前导探路的纪铭却是颇显狼狈的窜了回来,并带回一个劲爆消息:“前方有拨人也在摸向凤凰寨,行迹鬼祟,老子与他们的伺候撞上了。”勉力装回惊掉的下巴,纪泽连忙叫停队伍布置警戒,随即压低声音急急问道:“大兄,怎生如此狼狈,对方追来没有?”“你当咱傻呀?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小子吃过的米还多,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哼!”纪铭翻了个白眼,不无吹嘘道:“老子这般狼狈,仅是因为扮成山猪窜了一段路,迷惑对方伺候罢了。而且,老子先往东边窜了一阵,这才绕回来,包管对方不知你我存在。”“高,高,实在是高!还好有大兄这样智勇双全的高手做前导,令得我等率先发现对方啊。”擦了把额头冷汗,纪泽旋即一蹦三尺,气急败坏道,“直娘贼,这帮人多半是跟我等抢生意的,岂有此理!大兄,你可否看清,对方有多少人,装备如何,什么路数?”纪铭摇头道:“我能不暴露自己便溜回来报信已经不易,哪有时间细究那么多?”纪泽一脸难以置信,狐疑道:“对方是什么人,怎生这般厉害,竟让大兄这等高手都没法探出究竟,甚至落荒而逃?”纪铭再翻了个白眼,冷哼道:“你小子别来激将那一套,老子早在小时候就玩腻了。得,老子再去一趟就是!”看着纪铭离去,纪泽目光一阵闪烁,随即下令众军暂先隐藏休息,做好掩饰。一番布置停当,他召来队伍中的几名头头以及周遥,简述完纪铭的发现,肃容问道:“诸位都听清了,可有什么想法?”众人一阵讶然,可又哪来的头绪?正面面相觑,纪铭却已赶回。此番他明显颇有收获,却见他不急不慢的喝了口水,这才幸灾乐祸的说道:“对方皆身裹黑袍,刀枪为主,兼有弓盾,看装束像似江湖帮派,但细看其行动颇有组织,倒又像是军队。嘿嘿,别个人数近千,可比我等多上五成,看来这个便宜轮不到你小子了。”“其实,我等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帮助云德脱困,若是有人代劳围魏救赵,我等不去凤凰寨也好嘛。”纪某人强作笑容,言不由衷道,“毕竟没吃亏,若是我等袭寨之时他们出现,那才叫憋屈,甚或是大麻烦呢,呵呵。”终究心有不甘,纪泽略一思忖,还是对纪铭道:“烦劳大兄带上几名伺候,尾随监视这支队伍,注意莫要打草惊蛇,但有异动,还望速速来报。或许,他们攻寨不利以至损失惨重,还需要我等帮忙守寨呢。”“无耻!”纪铭掉头就走,幽幽留下一句,“但这次咱欣赏!”纪铭离去之后,马涛不无兴奋道:“难道是周家请到了别的私兵,抑或请动了其他营兵相助?”“不可能,若有办法,我也不好为难纪将军前来相助了。再说,南阳若有兵马调动,我周家当能收到消息。”周遥直摇头,一脸疑惑道,“难道是大别山中另有贼匪想要浑水摸鱼,只是,左近除了虎跳峰那里的几家,没听说有这么大规模的贼匪啊?”“或许,会有官军从义阳郡杀过来也有可能,义阳就在南阳之南,距离凤凰寨并不算太远。而且,义阳本从南阳分置而出,与南阳素来交往密切,或是闻讯前来浑水摸鱼。”一名相貌普通却颇显精干的纪氏族人道。他叫纪庄,字孔方,纪氏私兵统领,虽是纪氏庶出,却是投奔纪泽麾下的纪氏族人中,功夫仅次于纪铭的一位二流高手。众说纷纭,却莫衷一是。商议间,纪铭遣回一名伺候报信。那伺候冲纪泽行了一礼,急声道:“大人,前方队伍已在凤凰寨一里外停驻,暂时潜伏下来,无法探知其是何意图。不过,他们向西派出了不少伺候,纪铭前辈现已尾随那些伺候而去。”“向西!?”纪泽眉头一皱,旋即一挑,目光不由望向西方虎跳峰方向。好一番沉吟之后,他吩咐那伺候几句,继而又快速写了条命令,交给海东青传给随同周家援兵的亲卫。处理完毕,纪泽忽然问周遥道:“你之前前往郡府求援,可曾透露过云德军中粮草情况?”周遥一愕,不知纪泽何来此问,但仍实言答道:“既是告急求援,当然会告知郡府族兄军中粮草短缺,正常仅能挺至今日。”纪泽再问:“若无纪某恰时出现,以你对云德之了解,粮草将尽,外无援兵,他会决死突围,还是压缩粮食消耗,再多苟活一两日?”周遥几乎不假思索道:“族兄必不会坐以待毙,今晚必会决死突围。”纪泽沉下脸来,语气淡淡道:“既然你如此笃定,想来不少人也当有此预料了,譬如前方那支匿名队伍。他们此刻的停驻潜伏,不一定是为了布置袭寨,而可能是为了等待西方变故。也即是说,他们未必会围魏救赵,也可能是隔岸观火之后再行趁火打劫,从而坐收渔翁之利呢。甚至,这一切本就是一盘大棋,云德兄中伏被困而非直接被歼,也是局中之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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