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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一望漫不经心地挥挥手,笑道:“别紧张,我要对五弟做什么,也不会让你去下手。我们好歹兄弟一场,就算不得不反目,也该对彼此有个交待,总不能一声不吭地便生死相拼。我让你们去,便是给彼此最后一个机会,他若肯放手,我们便还是兄弟,纵然不能名显天下,但我保他一世富贵。”
王落嘲讽地勾起嘴角,冷笑道:“放手?你要他做到哪一步,才能相信他放手了?辞官隐居?离开风境?还是干脆自裁?”
江一望静静望着她,良久方轻叹一声,苦笑道:“阿落,你说我不信任五弟,可你又如何不能信任信任我?五弟到底是我左膀右臂,自断手足,你道我便不痛?也不必虚说什么兄弟情分,光说他执掌兵权这么多年,一朝有变,于我便是大伤筋骨的事。如今裴初虽然势颓,但实力尚存,朝廷又有复兴之象,天下大势殊难预料。我再怎么嫉贤妒能,总也要等卸磨之后再想着杀驴。眼下大业未定便同室操戈,得益的是裴初,是朝廷,甚至是燎邦,却无论如何不会是五弟和我。若非实在不能维持,你当我愿意在这种时候挑起内祸,自乱阵脚?与五弟彻底反目,从来都是下下策。所以我趁他羽翼未丰便步步打压处处紧逼,希望他知难而退,至少多拖几日也好。可惜他毕竟压不住,终究还是给了我最不愿见到的回应。就算替我自己着想,哪怕还有一丝余地,我也总希望尽量大事化小。这次让你去,便是尽最后一点人事。只要他愿意认下暗通燎邦,杀害白大师的罪名,我便保他性命无忧,一世安稳。”
王落偏着头,目光望着别处,轻声道:“这罪一认,便是自绝于天下,风境再没他立足的余地,今后只能仰仗你的保全,苟且偷生,任凭宰割。你觉得他会应么?”未等回答,她便自嘲地笑道,“呵,自然不会,换了是我,也宁可豁出去,拼死一争,就算鱼死网破,好歹也落个痛快。他若一旦不应,我们岂非都是现成的人质,你便不怕他以此相挟?”
江一望摇摇头,答道:“五弟不至于此。退一步说,就算五弟狠得下心,恐怕七妹也不答应。”
王落霍然抬头,目光灼灼,厉声道:“这才是真话吧?你岂是指望我说服烬之,分明便是冲着离间去的!往事襟怀坦荡,无权谋之思,就算烬之当真如你所说处心积虑地谋划夺权,她却必定没这份心思。烬之要叛,她固然跟从,心志却必然不及烬之坚定。我同阿宿还有有瑕,都与她颇有情谊,她眼不见心不烦也便罢了,若当真面面相对,她必定生出动摇。这一动摇,烬之要么跟着动摇,要么与她生隙,不必打便已先输了一半。呵,你自己能不顾我们安危置我们与险地,却算计着往事对我们的情谊,一望,你不嫌太过分些么?”
江一望张了张嘴,尚未出声,王落已抬手阻止,淡淡道:“罢了,也不必多说什么。你我夫妻,想怎样都没关系,只怕旁人看在眼里,再不会有人愿意替你卖命。你若当真认定这样最好,我明日便起程。阿宿这里,你自己去说明白,我开不了这个口。你一路走到今日,大事决断上从未出过什么差错,但愿这回不是第一次,更不是最后一次。”
语毕正想转身,忽被江一望一把拉住,只听他似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说道:“说来说去,你就是不相信五弟早有反意。阿落,这一次错的绝不是我。五弟从一开始,从最初投奔你的那时候起,便已注定迟早要与我们反目。他今日不反,明日也要反,一日不登大位,他便一日不会停步。”
王落听他语气确定,话中似有隐情,心下一凛,紧声问道:“为什么?”
江一望眼神如锋,微微笑道:“因为他根本生来便是要做皇帝的。”
广莫首府带水城。裴初穗河一败,匆忙北撤,便暂以这里为都城。此地位处北方边境之后,北面正对着凤尾谷口,西临凤江,南通平江,数条兵路干道会聚,正是凤陵、不孤一带抗燎防线最主要的后方依托。因此之故,带水城虽气候寒冷,不宜耕种,又僻处一隅,远离中原,却历来得朝廷着力经营,财货汇聚,人口众多,最是北方重地。
新的宫殿还无暇修建,城守府便成了临时的皇宫。虽然远不及风都皇宫的壮丽奢华,可因地处中原北大门,直面燎邦威胁,当日营建时便本着居安思危之念,预备着随时要做城破后的最后一座堡垒,因此倒筑成了一座城中之城。沟壑环绕,坚墙相围,深檐高脊,粗梁厚壁,数百年来只加固,不翻新,自有一番斑驳沧桑的庄严厚重。
裴初本为凤陵山草寇,带着顾雁迟卢烈洲等一帮兄弟投奔兴军后,首先便被编入带水城守军。如今重又退到此处,他心中反倒踏实下来,似乎又有了当日白手起家的底气,一心一意休养生息,整军屯粮,并不急着收复失地,雪耻复仇。
这一日正同裴节在书房议事,忽听侍卫来报有人求见。他问明来人身份,眉头一皱,低喃道:“许暮归?”
裴节知他素来最恨叛降之人,见他面色严肃,忙道:“暮归与卢三叔情分最厚,当日投降必有缘故,此后一直没听到消息,今日忽然出现,定然是有大事,还是先见见再说。”
裴初淡淡扫他一眼,点点头,挥手示意侍卫带人进来。
许暮归缓缓走进书房,一步一步踏得极沉,一见到裴初,还未来得及看清容貌,眼眶便蓦地发起热来。他“通”地一声跪下,只轻声叫了句“皇上”,后面的话便紧紧堵在喉中说不出口。
裴节正要唤他起来,裴初却起身离座,亲自扶起,低声道:“暮归,辛苦你了。”
许暮归低着头,面色凄然,哑声道:“皇上,我、我没保住将军……”
裴初神色一黯,闭了闭眼,拍拍他手背道:“烈洲之事,谁也想不到,你不必自责。”他回到案后坐下,正了正神色道,“说说你这一年的日子。”
许暮归闻言,又倏地跪下,神色激昂,大声道:“皇上明鉴,我虽苟且偷生,侍敌为主,可却并未忘了自己的身份,更未忘了将军的仇!”
裴初抬手示意他起来,微微笑道:“我看着你长大,还不知你根底么。当日听说你投敌,还弄瞎了一只眼,我便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这次回来,可是有眉目了?”
许暮归见他信任如初,心下一热,自怀中摸出一封书信递上道:“这次来,是奉李烬之差遣,邀皇上共讨燎邦。”
“哦?”裴初眉梢一挑,接过书信细细看过,随手递给裴节,皱眉沉思起来。
许暮归见他半晌不语,忍不住开口道:“皇上,我想这是机会。”
裴初不置可否,忽抬头问道:“李烬之能信得过你?”
“信不过。”许暮归断然摇头,“他对我防得很紧,一直把我放在永安,从来也没机会接触容府中事。这次恐怕也是情势所逼,急于想促成与皇上的联盟,所以才会用了我。”
裴节看完信,插口问道:“这一仗固然不好打,可眼下情势总也不至于危殆。他这信语气诚恳,姿态极低,如此迫切,是在急个什么?”
许暮归抿抿唇,坚定地说道:“我虽被挡在容府圈外,可这一年多少还是摸到些底。若没猜错,李烬之与江一望反目相向便在眼前了。”
裴节大吃一惊,急声问道:“当真?你吃得准?”
裴初挺直背脊,嘴角轻勾,沉声道:“果然如此,江一望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了!”
许暮归眼中一亮,抬头道:“皇上也这么认为?”
裴初缓缓点头,答道:“他两人不合,早有迹象,翻脸是迟早的事。这次容府出兵,起于白大师被杀,背后显然有人暗中布置,就是冲着李秋二人去的。且不管是不是江一望所为,他都必定乐得顺水推舟。容府新定融洲,一切未稳,这种时候伐燎,实在勉强得很,任谁去也胜算不大。李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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