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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在弦（第4页）

顾谙厉声道：“你可以不在乎，但你的兵不能不在乎！生死沙场，马革裹尸，最后被天下人戳脊梁骨，一日两日血性尚在，一年两年他们会怎么想！英国公旧部被先帝打成里通外敌，最后几乎散成一盘沙，前车之鉴尚在，你怎么敢重蹈覆辙！”

韩骥不耐烦，将顾谙推在地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蔑着他：“让你来跟我谈是非名誉真是难为你了，顾大人，你自己‘傅粉首辅’的声名如何心里没点数吗？”

顾谙的脸霎时白如银纸。

韩骥再不看他一眼，转身出帐：“好自为之吧，我没工夫跟你耗着，不想死就找地方躲好。”

看着韩骥决然离开的背影，冲动如海啸铺天盖地淹没了理智，这一刻顾谙只想把事情和盘托出——景山里有传位小皇子的圣旨，你给我一点时间，我能帮你！

顾谙掀开门帘追出去：“韩骥！”

冷雨如迎面而来的瀑布扑在顾谙脸上，帐外，数十兵将齐齐看向他。

一刹那，顾谙清醒了，一颗心坠进谷底。

——燕西一定是铁板一块吗？这些人里，一定没有会泄密的人吗？

一旦朝中有人知道是他透露的圣旨消息，一切跟他有关联的人和事都会被怀疑，裴肃或许会被查出来，和璞必被秦王杀掉以绝后患。而他自己这时候死，海潮楼下面的行动就会完全瘫痪。

韩骥看着顾谙一脸急色地追过来，又不说话只是发呆，表情渐渐空茫、无措，好像是抓到了什么极其要紧的东西，又丢失于虚幻，站在原地怅然无助的样子像一把带刺的钩子，在人心上狠狠勾下一片血肉来。

心脏违背意愿，疼的快跳不动。勃然的怒火千里燎原，说不清是恨人还是恨己。

韩骥一脚将顾谙踹倒在泥里，拽着他的头发逼他仰起脸：“顾子悉，你在这当众做这副样子给谁看，刚才我给你脸了是吗！”

众人看着韩骥这恶鬼一般的样子心头简直悚然，张机看不过眼想上去劝，被闫良一把拉住摇头示意。

“你能不能信我一次……”顾谙被踹在心口，几乎喘不上气，雨水流进眼里，混着泪水滑下。从心感觉到他剧烈的情绪波动也活跃起来，五内俱焚。

“你怎么有脸说这句话？”韩骥逼近他，每一个字都在牙关间狠狠碾磨，“你杀我父亲之前，是不是也骗过他这样的话？”

顾谙泪如泉涌不停地摇头，长发散在地上沾满泥泞，狼狈不堪。

“我真是恶心你这副样子，演够了就起来吧。”韩骥在他脸上拍了拍，“少拿你在董攸床上的那副样子恶心我！”

这话像一把剔骨的刀，只一刀就剜下遍身血肉，将人削成一具白骨，抽离了所有生气。

顾谙不挣扎了，韩骥看着那双睁的大大的眼睛，几乎要被其中凄恸的情绪绞死，恨的想挖了他的眼睛。

韩骥从怀中掏出一把锁重犯的精钢锁扣，拽过顾谙手腕扣在帐边的木桩上：“我不管你怎么知道太傅行踪、想怎么样，今天你就在这老实待着，这是我最后一次忍你。你找死我不拦着，但如果你敢翻什么花样，我就断你这只手。”

韩骥刚站起来要走衣袍就被拽住了，顾谙竟然还敢拦他！

“陋身粗鄙，碍了侯爷的眼……”顾谙喘着气跪在泥水里，近乎哀戚地望着他，“但你真的不能出兵，你再等半个时辰好不好？太傅回来我有办法！”

“你有办法？”韩骥嘲讽念出这四个字，蹲下面对面看着顾谙，“你怎么还不明白？我烦你不是粗鄙，而是相由心生。”

韩骥拽回顾谙抓着的衣摆，一字一顿，“阴诡狡邪、蝇营狗苟、恶贯满盈之人，自然面目可憎！”

面目可憎。

面目可憎。

判词落下，余响无边。

直到韩骥带着人走远了，顾谙还跪在原地一动不动，如一截被拦腰斩断的枯木，独自在滋养万物的雨中无声腐朽。

和璞被带走了，韩骥没有给他留一分余地。

顾谙狠狠一拳砸进泥地里，被飞溅的黑水污脏了脸。

一只海雀飞来停在他肩头，顾谙竭力抑制着被从心啃啮到痉挛的筋脉，手颤抖着从雀脚拆下细竹筒，拔下发簪里的柳叶刀划开手，刀尖沾血在信纸上写到——“速开景山”。

不管用什么办法，就算让裴肃把景山炸开，也要在卯时开宫门前拿到传位小皇子的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