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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生十八式那紫砂壶造型还算别致,壶身素净,纯朴亲和,她瞬间被吸引了,要知道大器无琢,这样的紫砂壶,反倒是别有一番意趣。当下俯首仔细看,那紫砂壶质地细腻,砂色深沉,包浆颇为厚重内敛,那紫色中又隐隐透出一些红来,在商店灯光的照耀下,竟有一种流光溢彩之感。初挽一看这壶的造型,便察觉到不一般,待到问过服务员,得到允许,这才拿在手中仔细观摩,那紫砂壶线条颇为流畅,浑圆大气,古朴沉厚。紫砂壶上有铭文,却是:“此云之腴,餐之不癯,列仙之儒。”初挽喜欢得很,不过面上不动声色,当下翻看壶底。看壶底,这是一般人不知道的诀窍了。要知道昔日文人墨客用紫砂壶来沏茶,一把壶只能沏一种茶,因为茶味会吸附到紫砂壶中的紫砂土中,久了久之,这紫砂壶自然有了这种茶的味儿。紫砂土吸附能力好,茶水会被紫砂土吸收,渗透到紫砂土细密的缝隙中,而紫砂壶底部因为是平的,那些缓慢渗透的茶水不会一下子流下去,而是在紫砂壶底部孔眼附近打圈。长年累月,壶底就会形成白霜,这种白霜是很难作假的,就得喝茶的人长年累月地用,用的时候久了慢慢地形成。至于这白霜,自然也有讲究,因为水滴的重力作用,一般是越靠近紫砂壶底部中心位置的越白,越到四周围便越淡。初挽一看这底,便已经确认无疑,这必然是曼生十八式中的横云壶了。陈曼生,道光年间溧阳知县,一生篆刻铭文绘制壶样不知道多少,他绘制的壶样,最为经典的是曼生十八式。她看了看这壶的标价,一百六十块外汇券。这可是正经的曼生壶,不需要等十几年,就再过四五年,拍卖价格怎么也得大几十万了,没想到现在竟然就这么放在文物商店,一百六十块外汇券卖给外国人。这是文物鉴定委员会过了眼的,定价一百六,不知道是看漏了,还是曼生壶不属于收藏范畴品类,就给定了一百六。这年头许多事都不好说,大家对古玩价值的判断就很不真实。她扫了一眼,就见两个白皮肤的外国人正往这边看,其中一个,好像对她手中的壶颇感兴趣,一直往这里看。她拿着那壶,便看向陆守俨。陆守俨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想要?”初挽颔首:“一百六十块,我觉得可以,买来沏茶吧。”陆守俨没多说什么,点头:“好。”初挽突然想到了:“是不是还得带户口本?还得登记?”陆守俨看她一眼,很没办法地道:“你户口本呢?”初挽:“在村里呢……”陆守俨:“那就是了,所以你是没法指望了,我带了。”初挽顿时笑了:“你准备得倒是齐全。”陆守俨:“那是自然,我都打听过了。”当下陆守俨准备结账了,那两个外国人看到,显然有些失望,不过摇摇头,再去看别的了。初挽得了这曼生壶后,虽然已经没多少外汇券了,但也四处看了看。她觉得这商店里说不定有什么漏,她买不买的,也不是那么打紧,毕竟这年头只要有眼力界,随处都有漏可以捡,这文物商店的毕竟是专家过了眼的,估计捡起来也不容易。但是就怕万一。别处的也就罢了,大家各凭本事来捡漏,反正天底下的漏很多,自己不可能一个人捡光。可这里的物件是销往国外的,到一定收藏级别的都要截断,不能轻易流出。国内人捡了漏,无非就是谁占便宜的问题,好歹还是在一个锅里搅和搅和,没出国门。可是国外人捡了漏,稀罕的古玩流落海外,那概念就不一样了。不过看了一圈后,不得不说这些鉴定人员的眼力还是不错的,并没什么漏,大多都是普通古玩,当下也就准备离开。这时候服务人员已经将那把壶包装进了精美的盒子,陆守俨提着,陪了初挽往外走。初挽:“七叔,你把剩下的外汇券给我吧,我回头给你二百块,你兑换外汇券估计也搭了人情,这个我就不给你钱了。”兑换外汇券,黑市上的话一般是一比一到一比二,就算这样,一般也没资格过来文物商店买东西,不过陆守俨拿外汇券,肯定不是去黑市,估计是找朋友弄的,这里面都是人情。她明白这里面的道理,不过和陆守俨算这么清楚,也太生分,人情他自己受着,自己给钱就是了。陆守俨听这话,却侧首看了她一眼。初挽:“怎么了?”陆守俨淡声道:“没事,那你再给我二百吧。”初挽点头,之后小声解释道:“我现在一点不缺钱,特别有钱!真的!”陆守俨听着,耸眉,笑着没说话。当下两个人便往外走,谁知道经过饭店账务处时,却见有个外国老头正在和几个工作人员说话,好像是结账打算离开。本来这场景是再常见不过的,不过初挽留意到,那老头的神情很有些异样,略带着几分急切,但那急切又被他压住,表面上还若无其事的样子。这种表情,初挽见过太多了,她自己也曾经无数次有过这种样子。捡漏了,心里乐开了花,但是不能表露出来,也不敢动声色,且生怕别人发现,此地不宜久留,赶紧跑。初挽心里疑惑,目光便落在那老头的行李箱上,却见那行李箱上放了一个长木盒子,并没有火漆封印。一般文物商店卖的,都有火漆封印,这种带着火漆封印的可以过海关过安检。如果不封火漆,一旦被查出来,那就是向海外倒卖文物了。初挽就那么打量着那木盒子。陆守俨见了,低首问:“怎么了?”初挽便握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到一边,之后低声说:“七叔,这边的文物商店,你认识什么比较高层的负责人吗?”陆守俨:“不认识,不过北京饭店我认识人。”初挽:“现在有个事,可能需要你帮忙,不过也就是赌,我并没有十成把握。”陆守俨:“没事,你说吧。”初挽略一沉吟,声音越发低了:“你先去文物商店,过去问问,刚才那位外国友人,我估计是英国人,问问他买了什么,我怀疑他买的东西不是一般物件。”
陆守俨顿时懂了:“行,你不要轻举妄动,我打个电话给我同学,然后马上去文物商店。”初挽:“嗯。”一时陆守俨阔步过去打电话,初挽却听到那边外国人正和柜台说话,好像外国人给的钱需要找零,那外国人直接用英语说不用找零了,之后大踏步拎着行李就要离开。初挽见此,越发肯定了,这急切逃离的步伐,其中一定有问题。她当下不再犹豫,直接上前,用英语道:“这位先生,请留步。”她的英语流利地道,声音轻柔礼貌,但是却不容轻视。那外国人一看,疑惑:“请问有什么事吗?”初挽笑着道:“先生,你的盒子中应该是一件文物吧,这件文物,请问你是从文物商店合法购得的吗?”初挽说出这话的时候,周围不少人听到了,全都惊讶地看过来。那外国老头也是疑惑地看着初挽,显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很快饭店的服务员过来了,礼貌地对初挽道:“这位同志,请问你是有什么问题吗?”初挽知道,自己这是要把事情闹大,一旦闹大了,万一那木盒子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那自己就丢人现眼,估计还会被批评教育,这里面自然是赌一把,冒着风险。不过她脑子里很快速地过了一遍,反正有陆守俨,陆守俨有个同学就是国家旅游总局体系的,说话很有分量,北京饭店也隶属于他们管的。所以她就算闹事的话,也不至于怎么样,只要别闹成外交事件,那就顶天了丢人现眼。当下她也就大胆地道:“我想问问,这位外宾先生的木盒中,是什么礼品,为什么没有文物商店的火漆封印,这是工作出现什么纰漏了吗?”那服务员见此,略蹙眉,不过还是解释道:“这件物品不是文物商店的,是我们饭店的摆设,因为这位先生喜欢,所以购买下来。”初挽听这话,顿时明白了问题出在哪儿了。要知道北京饭店年代久远了,在五十年代时候,饭店为了装饰店面,特意从琉璃厂购置了一批物件,包括字画古瓷以及其它装饰品,后来这些装饰品中,就发现颇有一些是稀奇的古玩,当然也有一些没太在意的,可能无意中摆在某处,恰好被外国客人看到,懂行,就那么几美元买走了。当下她越发笃定了,道:“根据我们国家的外销文物管理规定,所有外销的文物必须有国家文物局文物鉴定委员会来鉴定,确定不够收藏级别,开具鉴定证书才能外销。我想请问一下,咱们饭店的这件文物,是不是已经经过文物鉴定委员会的鉴定?”初挽这一番话,倒是一下子把酒店的工作人员给镇住了。显然她是一个内行,对于国家的文物管理规定如数家珍,这样人说的话,自然不容小觑。那外国老头却有些不悦了,沉下脸,用英文道:“她在说什么?为什么要拦着我,如果没什么事,我要走了。”说着,径自就要往外走。初挽:“先生,我无意干扰你的行程,不过你既然在中国的土地上,那就应该遵守中国的法律法规,根据我们国家的文物管理法,非文物商店售出没有火漆封印的文物是没有办法出海关的。你如果执意离开,我会向海关部门打电话举报文物以非法手段出境,涉嫌文物走私。即使你现在走出北京饭店,你依然没有办法将这件物品带出国境。”初挽这些话,全程用英语说的,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句句在理。周围不少人包括外宾都好奇地看过来,他们看到这个普通的中国女孩,衣着并不华丽,不过她说出的话,却是铿锵有力,而且她的英语竟然这么好。虽然现在中国已经掀起了英语热,但是能把英语说得这么地道的,也是少见。那外国人惊诧地看着初挽,显然他意识到,用国际友人的身份来强行离开,是不可能了。眼下这个看起来甚至略显瘦弱的中国姑娘,比自己想象得要强大无畏,她甚至有备而来。他便耸耸肩,无辜无奈地看向旁边的服务员:“所以这算怎么回事,我只是向你们购买了一件装饰品,我做错了什么吗?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被拦下来,我不懂,谁能给我解释下。”这时候饭店的大堂经理已经被惊动,匆忙跑过来了,随行的还有保安以及服务员,那大堂经理到底经验丰富,连忙将那外国人和初挽都请到了一旁,私底下解决问题,又让服务员维持秩序,免得引起骚动。一时有服务员尽量安抚着那位外国客人,而大堂经理便对初挽自我介绍:“这位女同志,我姓洪,你可以叫我洪经理,我想问下,你为什么认定这位外宾盒子中有文物,有什么依据吗?”初挽连看都没看过,甚至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她自然没依据,不过她现在从那位外宾的反应中已经笃定,这里面必然有问题。当下便不动声色,四两拨千斤,试探着道:“洪经理,我记得就在前几年,北京饭店曾经请了悦雅堂的经理邱老先生来对饭店的各样古玩进行鉴定,以免暴殄天物,请问你们卖给这位外宾的所谓装饰品,可曾经过邱先生或者其它专家鉴定?”那大堂经理听这话,便认真打量了初挽一眼。他虽然对初挽面上客气,但其实心里多少有些小看了,毕竟他在北京饭店,各国来的客人都有,见识多了,他觉得初挽一看就是国内不太懂事的小姑娘。但是,现在初挽能说出这件事,可见她的来路就不那么简单。当下也不敢打马虎眼,道:“当时确实请了悦雅堂的两位专家来帮着看,他们列出的珍稀古玩名单中,并没有这把剑。()”剑?初挽顿时明白了!悦雅堂主营番外是陶瓷类,当时请了悦雅堂两位专家,十有七八是瓷器玉器专长的,对≈ap;ldo;剑?()『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应该并不懂。又或者说,这把剑是作为装饰挂在墙上的,所以成为了那次鉴定的漏网之鱼?那位外宾如此看重,这应该是一把古剑。而可以挂在墙上作为装饰的,极可能是一把青铜剑?初挽也就道:“古剑鉴别复杂,和瓷器玉器字画都不是一个路数,两位专家的专长领域并不是古剑或者青铜器相关吧,只怕是有所遗漏,我家长辈恰好精通此道,刚才我一眼便看出,这匣子里的古剑怕是大有来历。”这话说得那经理也是一愣,再次看了眼初挽:“这……”其实初挽刚才说的这一番话,很有些套路。这位洪经理说“剑”,她便推断是古剑,既然是古剑,很可能是青铜剑,但也不排除是别的什么剑。所以她说话的时候,提到了“古剑或者青铜器相关”,这么一来的话,这把剑是青铜剑,那算是赌对了,如果不是青铜剑,那经理便会自动把这句话解读为两个领域,这其实是在这位经理的认知中进行了信息模糊输入,从而获得更多信息。那洪经理一听,便道:“女同志,这把青铜剑就是我们墙上挂着的装饰品,就挂那里多少年了,我们也没找人鉴定过,今天这位外宾想要,我们也是想着给国家创外汇,就十美元卖给他了。”初挽听这话,知道自己蒙对了,又套出一个信息来,当下已经摸清了里面的山高水低,开始侃侃而谈。“我刚才一眼扫过,便看出来这青铜剑绝非凡品,但是具体断代还需要细看,如果只是普通古玩也就算了,哪怕几百块几千块,无非是损失一些钱,是不是?但如果这是罕见文物呢?要知道,如果真是战国青铜剑,没准是国家一级二级文物,放在博物馆里都稀缺,估计是镇馆之宝级别的了,这种珍稀文物,我们怎么能随便让它流落海外?”她这一席话,可是把饭店几个工作人员说得心直往下坠。最近几年,他们接待的外国客人太多了,那些外国客人对饭店的什么东西都稀罕,前些天他们还以五美元一个的价格卖出去几把算盘呢,当时这件事还被表扬了,说是新思路创外汇。这把剑他们卖给外宾十美元,本来还觉得赚了呢,如果真是无意中把国宝给卖给外国人,导致文物流落海外,那罪过可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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