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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过凯琳为什么要给自己的合唱团起名‘亚当的苹果’,并且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断断续续的问过不止一次。她的回答每次都很玄乎,有心情的时候就神秘兮兮的说‘因为希望大家听了我们唱的歌后对我们入迷’,没心情的时候就敷衍我‘因为我觉得自己喉结长得特别大’。
我当然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但还是乐此不疲的问了一遍又一遍,因为她实在是太可爱了。
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的日子,是在我头一回跟着她表演的日那天。
那是十月份的一个礼拜日,我头一次参加‘亚当的苹果’的演出,跟着团员们一起坐着大巴去码头附近的小公园里表演。
舞台一看就是临时搭建的,背后的幕帘是用钢管架好方格之后盖上天鹅绒布,脚底下踩的舞台也是一块一块拼起来的,就位于公园靠湖的西南角。中学时代我也曾经参加过这样的户外演出,大概是初中两年级的时候,也可能是三年级。那时候我刚开始懵懂的品尝恋爱的滋味,毫无缘由的就爱上了团里专业能力突出的同行。那时候的我唱的当然没有现在好,在团里的年纪也不大不小,有比我第一届的妹妹已经当上了领唱之一,站在同行的身边低着头看同一份歌谱,而我却只能站在斜后方的角落,不看指挥的空档就悄悄锁定同行的后脑勺,日复一日的幻想着他回头冲我笑。
可惜幻想到最后也还只是幻想。
表演的队形早就排练好了,经典的梯型,由团里身高最高的两个男孩儿分别站在队形的左右两个角落,手里分别举着写着‘请给孤儿院捐款’和‘让孩子们过上一个温暖的感恩节’的标语牌。和我一样的新人亚历克斯就是其中的一个,哪怕只参加一首歌的表演,也要全程在线。显然他对于自己成为视线焦点这件事感到明显的不适,眼神到处乱飘,脸颊和耳朵涨的通红。而我也是同样被交付了重任的——凯琳没由来的看重我,美其名曰‘有眼缘’,居然把最后一首压轴曲目的领唱段落交付了一部分给我。
表演前几首歌的时候,我就待在演出台侧面,一手拿着歌谱,一手在手机屏幕上翻来覆去。除了提早得知行程专程而来的观众之外,也有的是路过这里后选择驻足停留,我看着颜色各异的一颗又一颗的脑袋从眼前飘过,这次却连想见到的那颗后脑勺都没有看到。
他当然不会出现在这里。
头罩下面他的后脑勺是什么颜色呢?会不会像别人的一样又圆又饱满、偶尔有几缕不听话的翘发梢?
我在心里感叹了一下,觉得有点好笑。
演出比想象中进行的更顺畅,等到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凯琳就已经用暗示的眼神示意我上台了。台下除了穿西装的中年人和来公园散步的老年人,还有来自孤儿院的教师和孩子们。我被她拖到队伍的正中央,在零零散散的观众的注视下略微抬起下巴,就着其他成员们的和音,唱“让我回家,只要和你在一起,哪里都是家。带我回家,爸爸妈妈,我要回来了”这样的歌词。
副歌结束后,我下意识垂下眼睛去捕捉他们的反应。年轻的灵魂们看上去懵懂又清澈,反而我是忽然就感到没由来的难过的那个。
面对一群孤儿院的小孩唱《ho》真的太伤人了。
我嘴上唱着“我的确爱我的爸爸妈妈”,心里却并不会很想回家。
和你在一起的地方是家。妈妈走了之后,我的家又在哪里。
回程的路上,凯琳大概是看出了我情绪不高,主动坐到我旁边的座位上来和我说话。她一口认定我就是不开心,刨根问底也想得出一个答案来。她真诚的使我想说实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清晰明了的拆解自己的心,只好随口编了一个理由搪塞过去。
“我来的路上有点晕车,所以刚才没有发挥到最好。”我是这么说的。说罢,为了让这个借口看上去更可信一点,还装腔作势的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凯琳似乎是相信了,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说我唱的很好,还从口袋里掏出来没开封的分装曲奇想要哄我开心,眨眼间又想起来我刚刚‘晕车’了,赶紧一拍脑门又把曲奇收回了口袋里。
我看着她真情实感的开解我,忍不住感到有点抱歉,所以故意岔开了话题。
我问她:“为什么我们要叫‘亚当的苹果’?”
凯琳愣了一下,表情变幻成一种刻意的一本正经。
“因为这个合唱团是我和我朋友一起建立的……嗯,他的名字叫亚当,他很爱吃苹果。”
她的嘴角崩得直直的,但眼睛确实笑着的。阳光从没拉合的窗帘缝隙里溜进来,照在了她的脸颊上,被光线圈出来的雀斑融化成了一种温暖的淡巧克力色,模糊的连接成一朵花的形状。我很快就意识到她是在开玩笑,也就跟着一起笑了。
“非常好的故事。”我说,一边抬了抬眉毛,做了个只能值五十分的鬼脸。
凯琳也笑了起来,脸颊肉挤出了两道很浅的猫纹,整齐的门牙宽宽的,像是一只可爱的要命的小松鼠。
隔天专业课的时候,麦金利女士终于把安排在学期末演出的那部音乐剧的歌谱给我们发了下来。她一如既往的只打印总谱,拿到那沓厚厚的a4纸之后,我们每个人都得自己把自己要负责的唱段标注出来。课堂的一开始,麦金利女士就清楚的跟我们传达了命令,说她不会在课堂上花费太多的时间给我们练习,除了最后一个月的整体彩排之外,我们最好自己找时间好好和搭档磨合一下。
我出演的角色算得上是个主角,单独的唱段不少,想要在最终的表演上达到理想中的水准,练习肯定是会花上不少时间的。麦金利女士制定的训练小组成员数量是不多不少的三个,‘耶稣’和‘犹大’自然和我被分到了一起。无奈之下,我只能不舍的挥别了海瑟和朱迪丝,走到萨姆跟戴夫旁边去。
他们两个都是自来熟的人,马上开始就和我主动搭话,毫不戒备的跟我谈天说地。我们三个人约好先花下午的空余时间把其中一部分有对手戏的段落尝试一遍,看看效果如何。
拥有同样想法的人自然不止我们三个。下午四点的时候,楼里的琴房就已经被全部占满了。我倒是不介意等等,但一个小时之后萨姆似乎有约,我们最后选只好找到一间使用频率非常低的阶梯教室当作临时琴房。
我之前从没来过这个教室,他们俩大概也是,对着暗蓝色的天鹅绒窗帘一阵研究。教室的天花板很高,地板是大理石做的,连接着橘褐色的木板阶梯。我今天穿了一双粗跟靴,在台阶上来来回回走了三趟,只为了听鞋跟踏上去发出的清脆的“嗒嗒”声。右手边的墙上分别有五扇窗户,窗框是一种炭灰色的金属,时间久了,开始从边缘逐渐爬出暗红色的锈。玻璃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灰,配上略微泛黄的墙皮,看起来有种跨越时间的怠惰的朦胧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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