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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利端着酒瓶,觉得眼前的莎梅尔端庄大方,和之前认识的女孩很不一样,明明是一句暧昧的提问,从她口中说出来仿佛在说一段众所周知的经典小说对白。
“有,我有交往的女孩,但是她消失了。”
弗利鬼使神差的说了那样的话,于是这成了他和莎梅尔交往的开始,直到结婚后,弗利才知道那天聚会时有交往对象的不是自己,而是问这个问题的莎梅尔。
外人看来好像自己是获胜者,但他获胜的糊里糊涂,不知道怎么就娶到了这样一个妻子。莎梅尔的父亲经营着护肤品生意,虽不及十多年前生意蒸蒸日上,但也是积累了颇为丰富的家业。莎梅尔自然是娇生惯养长大,不乏追随者,可她却偏偏看中了弗利,一个刚毕业不久的穷小子。
要说两个人的感情,弗利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仿佛一切都是注定,当时他交往的女孩失踪了,正如他在聚会时说的,女孩不知去了哪里,但是弗利又不能确定女孩是不是真的消失了。他既没有寻找过,也没有打听过,可以说他什么都没有做过。只是原本持续一段日子的约会中断了,弗利不知道女孩住在哪,也没有给她的手机打过电话,他忙着自己的工作,直到半年后才意识到,女孩真的消失了。
可我们不能算在交往吧,弗利想着,真的算不上交往。除了每周逛街,看电影,他们几乎没有聊过是否正在交往,的确两人像情侣一样喝一杯饮料,依偎在电影院大屏幕前,在情人节的时候互赠巧克力和玫瑰花,曾为了给女孩亲手做一朵玫瑰花弗利的手指还被钢丝弄出一个小伤口。
女孩拿到玫瑰花时笑的像沙滩上升起的太阳,他带她回西雅图看望自己的父母,母亲很喜欢这个女孩,她去看他的篮球比赛,把毛巾递给他,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在恋爱,他们当然是情侣,可天知道,为什么艾菲娅不见了之后,弗利没有去找她,没有紧张也没有担心,就好像她随时会回来,在他公司楼下的咖啡店,为他递上晨间套餐,一杯加了糖的美式咖啡和加很多胡椒的煎蛋三明治。而他会在下班后给她一个甜甜圈,看着她吃完,然后各自下班。
艾菲娅有没有当过自己是男朋友,究竟那一年多来他们是不是在交往,弗利始终无法明白,就像一个无法解出的几何题,他从一开始就放弃思考。两人的感情像遗落在遗失钥匙的旅行箱中零乱的行李一样,渐渐不再被想起。只是偶尔会在一阵吹过的风中,在某个特定的场景,一个桥头河面的倒影中会被再次唤醒,随即又进入沉默。
快到家的时候天空渐渐阴沉,约翰在院子里光着脚玩耍,用他习惯的方式,沿着院子栅栏的左侧往对角方向走,一直走到厨房窗户门口,用手触碰一下窗户下的砖石再沿着正前方向往西面栅栏小跑,跑到种着石榴花的一堆花盆前停止,再往东北角方向缓慢移动身体。
弗利不记得约翰什么时候开始对院子感兴趣,穿着祖母买的蓝色系带短裤光着脚走来走去,裤子渐渐从膝盖下爬了上去,露出两瓣圆圆的膝盖,约翰皮肤特别白,蓝色的眼睛加上白色的皮肤像极了儿童剧里的机器人娃娃。
约翰没有看见他,自顾踱步,轻皱眉头又突然放松,欢快的跑来跑去。弗利第一次仔细看约翰走路,仿佛看着看着蓝色短裤变成了贴身游泳裤,约翰长大了,第一次参加大学的游泳比赛,那对小小的膝盖变得坚实有力,笔直的大腿长着比自己更浓的毛发,真是让女孩尖叫的身材,弗利笑了很久,直到他看见还没长大的约翰噗咚一下摔倒在厨房窗户下。
他本想冲上去抱起他,约翰的速度更快,他站在原地既没有看够不着的窗户也没有看摔伤的手掌,那里显然擦破了皮,露出一点红色的印子和还没渗出的血。约翰转身向花盆走去,伸出食指数了数,又数了数,不知是疼痛的缘故还是数清楚花盆数量花去他不少力气,总之弗利在小个头机器娃娃的脸上既看不出疼痛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不久,约翰好像打定主意,找到了正确答案,他弯下身体试图搬起一个红白相间40直径的花盆,那是一个水泥筑的喷漆花盆,恐怕真的机器娃娃才可能靠双手搬动。约翰伸出两条光着的手臂好像拥抱一样抱着花盆,试了几次无能为力后,再次站起来。
弗利不知道约翰要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约翰看了看周围,表情不能说是求助,更多的好像自己要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怕有人看见似的。弗利往后退了几步,生怕被约翰看见,然而这担心或许是多余的,约翰虽然看了但几乎没有看见任何东西,只是出于内心不安的一种缓解,弗利很快体会到这种心情,一种男孩小时候都有的心情。
约翰再次蹲下身体,手臂伸展的更长,紧紧环抱住花盆,胸口跟着贴近,直到下巴完全靠在花盆上,因为用力喘着气,花盆上的泥土差点沾到他微微张开的小嘴。
几乎是边挪边拖曳的将花盆移到厨房窗户下,约翰站起身顾不上擦掉下巴的泥土。
“胜利了小家伙”弗利轻轻说道,声音几不可闻,约翰自然没有听见。
两只小脚花了好一会功夫才在花盆口站稳,姿势仿若笨拙的冰球运动员。
等到约翰把花盆送回原地,快乐的走到东北角的仓库门口,如释重负般跳着走进家门,弗利才发现邻居家餐厅的灯光不知何时亮了起来。
莎梅尔已经吃过晚餐,胡萝卜西兰花配加盐通心粉。周一的时候看她吃过一盘这样的晚餐后,弗利就是知道直到周日前莎梅尔都不会更换晚餐品种,她喜欢单调的食物并保持长期不变,据说是为了保持身材。的确,莎梅尔完全看不出四十出头的年纪。倒是自己刚过三十五就觉得熬夜加班后身体大不如从前。
在见到莎梅尔之前弗利有个不得不做的决定,是否要告诉她自己生病了,他下不了决心。处理完公司邮件,解决完客户缠人的问题后,他又想起何塞医生说话的模样。厨房的灯不知被谁打开,约翰上来要他拥抱,他没有问儿子为什么那么费力搬花盆,而是把他抱到水池边打开龙头,用手沾了点水帮他擦拭下巴上粘的泥土。
“看,是巧克力。”约翰抓着他的手,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嗯,巧克力。”弗利学着儿子说话的口气重复了一遍。
“可是不能吃对不对?”
“对,真聪明。”
“因为里面有花生,妈妈说吃了我会不舒服。”
“没有花生啊。”
“不不,你看,里面有花生,只是被磨碎了,变小了,眼睛看不见。”
约翰掰开他的手,抹开的泥土里混杂的沙砾看上去的确有些像碎了的花生。
“爸爸,碎了的花生是死了吗?”
“花生”
弗利放下约翰让他去叫妈妈,他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看着约翰一蹦一跳的走出厨房半开的门,他觉得今天怎么都不是说这事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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