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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锣响,团团云海之中,不知从何处驶来了一艘玉舟,往码头靠去。这码头凭虚而立,在高天之中,下头只有厚厚云彩,但高天之中也是云层密布,偶然露出日光,便四处照映,将这上下两层云海映得五彩缤纷,犹如宝光一般,令这白玉码头好似人间仙境,而那远远驶来的玉舟,便仿佛是凡人传说中,升仙登天的一叶神舟。
然而真实境况,远没有这般梦幻,锣声一响,临码头这一条街道,众商贩仿佛得到了什么命令似的,纷纷掩门闭户,便是行人,也都走避不迭。那玉舟缓缓靠近,不多时,便是在码头上安顿下来,船工抛出法器,架起木桥,舟中修士也钻出船舱,却不能就此离去,而是被拦在了码头上,几个修士不退反进,从远处掠来,一晃眼便到了近前,其中一名中年书生便捻须道,“这就是那艘毒船么?”
船工隔远拱手道,“前辈所言正是,船中仅有二十名乘客,其余九百八十名弟子,俱都化为脓水而死,船工五十名,并无差池——我船供奉文真人正在舱内施法,稍后便可与您细叙究竟。”
那中年书生呵呵笑道,“无妨,无妨,文真人出面不出面都不打紧,我等也只是以策万全,这几个小朋友被我这宝珠照上一照,便可以走了。”
他身旁两位修士也笑道,“今年鸩宗是真了不得,杀得人多倒没什么,只看他能放能收,船工竟没有一人出事,便可见功力了。”
“他们杂修弟子,若是修出点名堂,便很难应付,我看今年这恒泽天一行,怕是要生出不少变数了。”
九百多条性命,众人谈笑间也只视如等闲,那书生托出一丸宝珠,在空中投下一条光柱,冲着码头上相距遥遥,显然彼此十分提防的筑基修士招了招手,和气地说,“都过来照照吧,此珠可以辟尘、辟毒、辟瘴,对你们也不无好处。”
他对这些修士十分客气,并不因修为差距而有所轻视,相反还隐隐透了一丝欣赏呵护之意,毕竟能在鸩宗弟子所制造的毒船中留得性命的修士,若非背后有根有底,便是江湖经验老道,又或是体质特异,甚至单纯只是运气好,这在琅嬛周天也是很值得重视的质素,强如青灵门,都有专门修炼福运道统的修士,福运在本方宇宙,也是不可忽视的力量。
“小家伙,你是如何逃脱毒力的?”
最先上前的乃是一名幼童,身穿花袄,瞧着玉雪可爱,那修士也对他颇是喜爱,和声问起。那幼童却是双眼一翻,毫不客气地回道,“小家伙?你何曾见过小家伙一个人走到翼云北望坐船的?你这眼力,怕不又是哪个盛宗洞天身边刚出来做事的小徒弟,嘿嘿,若我真身在此,就凭这三个字,你也早已死了。”
那中年修士面色微微一变,定睛望向幼童,片刻后退了一步,低声道,“原来是前辈化身到此,在下失敬了。”
幼童双手倒背,老气横秋地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从珠光之中走过,珠光并未有丝毫变化,阮慈好奇地望着他走出栏杆之外,又收起那老气横秋的情态,一蹦一跳地走远了,传声问瞿昙越,“他也是什么老怪物的化身么?”
能拟化□□,而且能让□□远离本体,在如此遥远之处行动的,最低也要元婴修士才能够办到。瞿昙越点头道,“化身在神念气机上都有所不同,宝云渡那人是金丹修士,理应立即便要发觉。”
他没往下说,但其中意思,阮慈已是尽知,也不由笑道,“就是,再说了,一个小孩子跑出来行走江湖,任谁也不敢小看吧,反而要加倍提防,这个人如何还真把他当成孩子看了?难怪盛宗弟子,筑基之后出去办差,不许有太多护卫。这个人在门内修到金丹,一举一动便是幼稚得很,惹人笑话。”
说话间,二十人陆陆续续都上前穿过珠光,不少修士在珠光之中,身上飘飞起黯淡毒色,那修士便叫他们站住脚,待毒力被拔除完了再走。因道,“你等虽然遮护足够,自己并未中毒,但身上携带毒力,若是到了外间,绵延传开,那可真就流毒不浅了。”
这些修士未曾中毒,本还以为自己防护得十分周到,嫌宝云渡主事人多此一举,若是中毒,二十日船行早就死了,能活下来的自然都没有中毒。没想到此时被拔除出毒力,才知道己身还有毒素潜伏,不由也都是色变,向那中年修士举手致谢。
此时场中只剩阮慈等寥寥数人,瞿昙越牵起阮慈的手,往前走去,阮慈有些不惯,想要挣扎,但当着人前还是忍住了,垂头跟在瞿昙越身边,那中年修士定睛看了他们两人一眼,面色微变,拱手又行了一礼,显然他在刚才那童子之后,便认真起来,已认出了瞿昙越也是元婴化身。
“此船还真是藏龙卧虎,前辈这是——”
瞿昙越冲他点点头,便算是回过礼了,回眸望着阮慈疼爱一笑,道,“本君新娶这位小夫人,聘礼未齐,想来宝云渡采买见识一番,怎么样,近日你们可有什么好货出手?”
一边说,一边将阮慈拉着,一起走过珠光,二人身上都是纤尘未染,那中年修士也不诧异,呵呵笑道,“郎才女貌,真是一对好因缘,如此不扰前辈雅兴——师弟。”
他身边一位宝蓝道袍修士,也是会意,转身引着瞿昙越往城中走去,又问他可找好了客栈,从前来过宝云渡没有等等,接待得十分殷勤。瞿昙越和他相谈甚欢,又问道,“怎么样,恒泽天可还没有开门么?”
道袍修士笑道,“码头还未飘动,可见灵力变化尚未到达顶点,但应该也为时不远了。城中已是人声鼎沸,不知多少商行都赶了过来,各方宝材也是云集在此,听闻还有一些南方各洲特有的外药宝材,是十一年前天舟一行中各宗所得,如今才陆续释出,前辈可要一观?”
瞿昙越侧首问道,“夫人,你说呢?”
小夫人有几分羞涩,摇头道,“舟中死了好多人,二十几天提心吊胆的,有些疲累,我想先歇息歇息。”
瞿昙越便对那道袍修士歉意道,“道友盛情可感,但拙荆自幼娇生惯养,不惯这些,我还是先陪她在客栈歇息几日。”
他满脸微笑,显然对这小夫人很是宠溺,道袍修士也不由会心一笑,不过并不熟识,不好打趣,便给二人介绍了如今还有空房的客栈,举手辞去。
他才一走,阮慈便要抽出手来,瞿昙越却不肯放,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小心他人虽走了,可神识却还没放松感应。”
这话也有道理,阮慈只好被瞿昙越牵到客栈之中,包下了洞府,进了屋内,这才甩开瞿昙越的手,不悦道,“反正都要束音成线,你凑到我耳朵旁边做什么?还吹一口气,把我耳朵都吹红了!”
瞿昙越又被她逗笑了,“我竟不知我随口吹出的一口气都有法力在内,竟能把我们娘子刀枪不入的耳朵都吹得红了。”
他举起手问,“要么,我给你揉揉?”
阮慈捂着耳朵疾走到屋内另一侧,叫道,“不要你揉!”
她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想要对瞿昙越发火,却又想道,“情种可能已开始反噬,他这样做说不定是情不自禁……嗯,这时候我不能对他太不客气,若是被他察觉到我没被情种影响,那也有些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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