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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子离原本觉得楼淮祀全不是做官的料,不学无术、心绪浮躁、随心所欲,无有是非。今日方知,是他误了,姓楼的小兔崽子分明是个奸臣胚子,再没比他更适合当狗官的。
糟心事只管推给身边人,自己袖手不管,若他礼贤下士、知人善用、用人不疑也是一项好处,偏偏这小崽子凸着肚、挺着胸发号施令不说,还疑神疑鬼的,生怕被他们坑了,三不五时地跟个牢头似得晃来监工,吹毛求疵诸多挑剔。
气得俞子离差点出手揍楼淮祀一顿,还是梅萼清笑眯眯地帮衬说好话,谄媚得不忍直视。饶是如此,路过的楼淮祀还斜眼歪鼻地疑心他二人狼狈为奸:“师叔和梅老头倒是投缘啊,酒未过三巡就成了知己。”
梅萼清老眉老眼笑成一道线,真是任他狂风轻雨霜雪吹,不沾半点寒暑:“这不是与俞郎相逢恨晚嘛。”
楼淮祀阴阳怪气扔下一句:“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相逢恨晚。”
俞子离恼羞成怒,恨不得想拿针将楼淮祀的嘴给逢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相比之下,江石才是误上贼船。
他是行商的,商贾之道从来以和为贵,与楼淮祀相交中间还是姬殷穿针引线。大将军长公主之子,当今的亲外甥,本身还是栖州的知州,不过路上借他的名号同行,于公于私,江石都没有推拒的道理。
只是,他怎也没想到楼淮祀要带这么多人与物去栖州,这是赴任呢,还是搬家啊?楼家这是连根带土都要刨到栖州去?
卫繁胡服短靴小帽,看了眼身边的楼淮祀,再抬眼看看坐那发愣的江石,有些不安,她家楼哥哥似乎有算计他人之嫌,轻咳一声,道:“江郎君,这是我们夫妇暂拟的单子,有随行的人,随去的箱笼,还有同行的船只车马。”
“车、马?”江石盯着名单几疑自己错看,“栖州虽穷,车、马还是有处寻的,不必山水迢迢地从京中带去吧?”
楼淮祀一副何不食肉糜的公子哥嘴脸:“江郎有所不知,我的车乃重金打造造,雕花饰金,内衬厚褥,颠簸处亦能舒然而卧;我的马就更不得了,江郎听过八骏没?”
“绝地、翻羽、奔宵、超影?周穆王的八骏”江石试探,“小郎君的马莫不是八骏之后,日行万里?”你怎不骑了马去?坐什么船!顺道见见西王母什么的。
“江郎说笑,八骏不过人间传说。”楼淮祀道,“我不过想说这些宝马良驹之于我,如同八骏之于周穆王,不可或缺啊。”
江石这些年也算历经大风大浪,各种行止怪诞之人结识得不少,只没想到楼淮祀竟也是其中之一,他笑了笑:“小郎君这一路行去,是不是张扬了点?”这么多财物,太招贼了,不劫都对不起匪盗之名。
楼淮祀和卫繁对视一眼,卫繁越发过意不去,冲江石一笑,默默地低下了头。
江石心底隐隐不安。
楼淮祀展颜一笑,恰似春花绽放,欺尽人间万世春,他笑道:“江郎此言差矣,我历来低调,张扬的明明是江郎。”
江石额角跳了跳,无奈道:“小郎君,我商队出行从来不曾有这等声势。”他的商船都是中等大小,三四条来去。楼淮祀这一行,又是大船又是小船,戴人的运货的,竟还有木材,也不知运去干什么。同行之人更是老弱病残具全。遇上水匪,一刀一个,逃都逃不了,“近栖州后多水匪,小郎君这么多的船,有些招眼。”
楼淮祀趴桌上盯着江石好一会,后笑道:“江郎来去栖州有如无人之境,从未曾听过遇到劫匪水盗,我问了问人,同样的水道,别人行船就遇鬼,江郎走舟却是畅通自由,也不知什么缘故。”
江石半收起笑,反问:“小郎君这是何意?”
楼淮祀又凑近一点,四顾左右,拿手遮挡,压低声偷偷摸摸地道:“江郎别怕,我虽然是个官,我又不剿匪,纵你识得什么匪盗,我也只作不知,你安心便是。你就当我是个京中富商之子,借你家的旗号,图个一路太平。”
江石微微一笑,神色一丝未乱,道:“小郎君许是有什么误会,我也不过拿钱铺过路,俗语花钱消灾,我来去栖州无祸无灾,无非是黄白之物铺出的平坦大道。”
楼淮祀道:“我要的便是这平路坦途,江郎如何铺就,我不问便是。”说罢,冲着江石一挤眼。
话到这份上,便不可再说,二人笑了笑,颇有些心照不宣。楼淮祀为答谢,硬留着江石饮酒作乐,他话又多,还拉着江石拉了半天的家常,先问好江石的家小,再问问江家养得犬羊,连院中养得花草都要打听一二。
江石竟也坐得住,稳稳当当坐在座中陪着东拉西扯,只说起来家中人有些遮掩不愿细说。楼淮祀探了几句,咂巴出味,借着酒意,趴在那咕咕直乐,还笑道:“江郎有心人啊。”
江石磨了磨牙,这个栖州的新头头,三言两语地就能拨起心头火来,这样的人去栖州……
卫繁等江石走后,拉着楼淮祀踮起脚在他耳边问道:“楼哥哥,他真识得匪盗?”
楼淮祀点头:“□□不离十,结识的定还是栖州匪群中头蛇。既做了盗匪,岂有嫌钱多的?他一药商,再富得流油,金山银山也铺不满水上路。”
卫繁直直看着他:“楼哥哥是栖州知州,不闻不问?”
楼淮祀轻拧一下她的鼻尖:“不管,我们只管混赖个四年,闲事不管,莫管闲事。”
卫繁鼓了鼓腮帮,挽着楼淮祀的胳膊,笑起来道:“嗯,都听楼哥哥的。”
楼家大船小船一律做货船模样,一众老兵全换上江家家丁的短打,又抽出几十人扮作打手状,商旗一拉,便有了几分商队模样。
只是不过花架子,禁不得细看,细看处处是马脚,哪哪有蹊跷,老手打老远一见便知是肥羊。
江石将几艘船查看了一遍,中手山芋既捂在了手中,就不能砸进灰里,一咬牙找到楼淮祀说明担忧。
楼淮祀正喂着一只隼:“江郎怕不到栖州就有水贼来劫我?”
江石道:“正是,船过水,一看水线便知船中有无好货。”
“无妨,他们有本事,只管来劫,我最不怕劫的。”楼淮祀一声狞笑,“还不定谁劫谁呢,我如今什么都缺,钱财是最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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