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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第4页）

“是！”门外响起参差的应答声，随后房门被哗的一声推开，七八个八九岁的小丫头整齐的排成两列，低着头鱼贯而入，面对着我，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两个二十多岁的小厮，弯腰弓背，快步抬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齐人高的木桶走进来，放下去后又马上退出去，掩上了门。

那几个小丫头低着头，都梳着一模一样的双髻，又黄又瘦，不过看着却伶俐。

我早就听人说起过，烟柳之地做粗使活儿的，多是手脚麻利但样貌普通的，如今见到这般光景，深知那句百闻不如一见的意味。

“见过盈盈姑娘。”这些小丫头都拘谨的低着头，只有一个不时地抬头，抿着嘴，笑嘻嘻地望着我。

“我只说最后一样，你们给我听好了，这位新主子，初来乍到，并不接客，只是慢慢的学本事，你们切莫教给她糟污事来，外出办事，一并要提早招呼，禀明事由，不可擅自外出招摇。近来，追月坊里的人命官司闹得沸反盈天，官府很是看重，我们也不得不勤谨着些。”她慢悠悠的说着，语气却威严，说完她又走到我跟前，小声道，“这些丫头，你挑一两个可心的留在你身边吧，剩下的，说一声就可打发她们走，她们便自有去处。”

说完她就笑着扭着身段，在那笑眯眯的小丫头跟前驻足片刻，而后迈着步子走了“春妈妈，你还杵在那干什么，快快出来吧！”周丽娘望向我时眼里满是挑逗与野心，那春妈应声答应了，低头经过我时，她顿了一顿，看向我的眼神里写满狐疑。

我不解，急忙避开她们锋利的目光。

见她们走了，我才舒了一口气，眼见这些小丫头罗列着，她们身上的粗布衣服可比两个妈妈穿金带银差远了，即便是粗布衣服，也有的是干净齐整，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破衣烂衫，苦笑，自己是连最不如的小丫头也不如了，我思忖一会，微笑着说“你们不要太过拘谨，今日我们是初次见面，以后我们也是要在一起共事，大家都是离家做事，我们也该更加亲密，以慰藉那牵挂你们的家人。”

那些小丫头齐齐地答应“是。”然后窃窃私语起来。

厢房门外，周丽娘抱着双手倚着墙壁，听着厢房里面的谈话，一边双手不住地把玩头发，饶有兴致的拔出那根双股的金镶玉玉钗，又插回去，反复如此。春妈妈望着她，揪着她的薄纱襦衫，凑近了周丽娘，皱眉小声道“若说容貌，这丫头当然是差上几分，不过她们的神态可真是像啊。你可莫要打错了主意，这流水的银子，可不是花着玩儿的，倘若不成，又该如何？！依我说呀，眉眉就好的很，身段摸样都不错，出身好，人也有见识，何苦再教一遍这穷乡僻壤来的乡下丫头？！”

周丽娘斜着眼睛听她说罢，冷哼一声甩开徐妈妈的胖手：“徐春儿，咱们相识几十年，我徐丽娘何时看走眼过？！我说捧谁便是谁，你呀，只管跟在我周丽娘身后吃香喝辣就是啦！你跟我说吧，时眉眉给了你多少好处？！你呀，就是眼皮子太浅，她们随随便便给点好处你就屁颠屁颠的了！”

徐妈妈的脸也拧到了一起，反唇相讥：“不是我说，时眉眉可也是你一力捧出来的，不也是这样的，读了几天书就到处臭摆谱，擅作主张，结果是如何，还不是你腆着脸跟在她屁股后头给她擦屁股？！”

“好啦！”周丽娘不等徐春儿说完，就急急的打断了她的话茬，放下摆弄头饰的左手，重新把簪子戴了上去：“倘若这个丫头再不成，以后我都听你的，成不成?这丫头我看了，必然不会错的，你呀，就把心放回肚子里!”

徐春儿依旧皱着眉望着她，周丽娘一把将她拽走，于是两人悠悠的走远。

后梁开平五年，梁军战晋于高邑，战至中午胜负不决，梁军整日未进食，减士气，溃败。梁主将率数十骑南逃，沿途作乱，至申州，踪迹泯灭。

这一年，我十八岁，阴差阳错来到汴州，前途未卜。

厢房内，木桶里氤氲的热气袅袅的升腾，吃饱喝足了以后泡了热水澡，真是神仙般的日子。我望着这飘着花瓣的热水，不由得神魂飘荡——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留在红袖阁实在有损我自己的清誉，可是我的家人被乱军所杀，原本我打算找宋秉义打听三爷的下落，可现在看来也是白打算，宋秉义本就不是可堪托付之人，他的娘子看的他这样紧，我更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三爷下落不明，我就是孤家寡人一个。

汴京纵然富庶繁华，我却一个人都不认识，除了这里，我又能去哪里？

“姑娘？”

“姑娘？！”

“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丫头们一齐捂着嘴笑起来。

我这才从我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怎么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沐浴，我有点害羞，看着她们乐，我亦忍俊不禁：“等你们乐完了，我的沐浴热汤早凉了！”

那些小丫头如梦方醒，四散忙了起来。

不知道怎得，泡了会热水澡，身子骨越发的疲倦了。

那个冲我笑的小丫头凑到我跟前来，替我按摩：“我听说姑娘从南边来，姑娘是哪里人？”

“申州。你呢？”

“我就是汴京人，只不过我爹娘死得早，家里穷，亲戚们也不大往来，我就一个人在红袖阁里做工。”

我握住了小丫鬟的一双小手，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那你的兄弟姐妹呢？！”

“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我没有兄弟姐妹。”

“你小小年纪就一个人在这里，怕不怕？”

“不怕，我四岁就被亲戚卖了进来，是周娘子收留了我。在这里我吃得饱穿得暖，周娘子待下人宽厚仁慈，我愿意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