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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起笑容,直起身子恍惚地看我。
似有道德绳索从悬崖上抛下来,我赶紧抓住它,乞求它带我逃离悬崖底的惶恐不安与纠结自责:“或者是哀家想多了。最近时常会想多,所以陛下还是不要跟哀家讲这样的话,哀家可是看过一百四十多册墨书巷的人,有些话你说着无心,落在哀家耳朵里,也能搅起能吞天噬地的风云。”
说完这些,其实是有些后悔,也觉得有些对不起姜初照。他带我来此处其实是让我也放松开心的,第一个说错话的人其实也是我,但我为了维持内心的安宁与秩序,却连带着也批评了他。
他垂眸又往炉子里添了炭,起身把窗户打开一道缝隙,引潮湿的风雨进来几许。
坐回来的时候,面无表情地沉思了片刻,最后唇角抽了抽,像是在极力忍笑。
我已然看不懂了,于是困惑道:“哀家方才是在批评你,你怎么还笑?”
“朕其实还挺想听一听,太后想多的那部分内容的。”
“……”
“朕也知道,今夜,太后的心里不够平静,”他轻缓地笑着,如落在阁顶琉璃上的雨,荡开指纹大小的涟漪,最后顺着极缓的斜面滑落下去,整个过程都是寂静无声的,“太后现在不让提朕便不提,朕就等着你,等你想提起的那一天。”
我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还是低下头去,捏紧了衣袖,告诉他也告诉自己:“不会有那一天的。你不必等。”
他却一点也没在乎呢:“不会有便不会有啊。太后现在安然无虞地坐在朕的对面,同朕一起喝酒,观雨,望天际雾霭沉沉,看窗外荷叶密密,已经让朕很欢喜了。其他的,若能有,便是锦上添花。若没有,就没有,朕也不会苛求。”
若没有,就没有,朕也不会苛求。
这话叫我心头一热。
今年的姜初照,已经比去年成熟了很多,也坦荡了很多。他进步飞快,已经不需要我的那一份苦口婆心的劝诫了。
而我却退步了很多。逃避,纠结,难堪与羞愤,心绪逐渐复杂,越来越不能自洽,最后混沌成一团,剪也不断,理之还乱。
他再次直起身来,笑得若无忧少年一般:“太后现在闭上眼睛如何?朕要送出给太后的生辰礼物了,”知道我内心的慌张,所以温声细语地同我讲,“就让自己放松一小会儿,等看完礼物,太后还是太后,朕还是皇帝。”
我抬手捂住眼睛。
耳边响起他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半刻钟后,他终于忙完,在我背后坐下,凑到我耳畔笑嘻嘻道:“太后,睁开眼睛吧?”
手掌落下,抬眸之时,数不清的五彩斑斓的宝石与夜明珠放在一起,光芒比焰火更温和,也比焰火更绮丽,光束打在每一只琉璃瓦片上,折叠后改变方向,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出,与雨幕相撞相融,在夜风中欢快起舞。
微灼的呼吸,落在我脖颈处。明明隔着还挺远呢,不知为何,这温度竟牵动我的眼眶,惹起一汪潮湿。
“这么多的宝石和夜明珠啊。”
“对呀。”
“挺值钱的吧。”我抬起手背,擦了擦眼里溢出来的水泽。
“能博太后一哭,朕愿意出。”虽然这么说着,他却还是把干净的绢帕递过来,“用这个擦,是干净的。”
果酒不轻易醉人,除非喝得太猛太多。
被姜初照背回去,躺在自己的卧房,在铺天盖地的酒气里,昏昏沉沉地入睡。不多时,脑海里往事翩跹而起,光怪陆离,只是因某些画面重现,所以觉得汗水粘腻,荒唐无比。
这观景阁虽然小,但是用处却很大,能听风能观雨,能看天象辨星宿,能饮酒作乐能吟诗作对,甚至酒到酣处,两厢畅快,还能——
释灼灼情意,行热烈房事。
上辈子我的生辰,姜初照再次成功地赖在了我家里,天亦降小雨,他也如这一辈子般心血来潮,带我到观景小阁喝酒。
只是前世,我的胃是撑不住酒,可姜初照却很能喝,我在一旁被酒气醺着,被炽火暖着,最后竟也醉了。
是真的很荒唐,也是真的很大胆。
在透明的阁顶和墙壁下,在微敞的窗子和阁门内,被他姣好的容颜引诱着,同他一块站起来,像两个中了“同步”蛊的病人,面对面地解下发带,外袍,棉衬,中衣,鞋履。
在明亮的炉火里,互相凝望彼此,看着对方的目光由清澈变得鲜红,听闻着对方渐渐低沉又急促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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