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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前尘(第3页)

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办法的!

“哎,我们行军打仗的都是粗人,从来不在乎什么死后遗容……在马上死了,拿个麻席裹了往山里一埋就算是厚葬了……更何况,我是死在家门口啊……哈哈,打了一辈子仗,没想到最后能死在故土上……也算是天不薄我了……”

老侯爷的声音渐微渐弱,顾谙按着他胸口的衣服已经全部浸透了,手掌好像直接按在一池血水里。

“没有到这种地步,还有办法……我去找太傅,我去找太傅!”顾谙再也不愿看老侯爷,那平静又坚决的目光快把他逼疯,他几乎是夺路而逃地冲下城墙。

-

静室里,久久无言。

滚水沸腾的声音响了很久,裴肃才从碳炉上提起铜壶。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爆炸后我已经没法站起来,只能看着顾谙上了城墙。他再下来时满手血迹,手里端着老侯爷的头颅。”

丝丝缕缕的疼痛钻入骨髓,一呼一吸间都疼的撕心裂肺,韩骥艰涩道:“所以,我父亲真的是……”

“是。”裴肃给韩骥和郑辛楣各续了半杯茶,垂目道,“当时他在城墙上挥刀,下面看得一清二楚,如果当年守城的兵还有活下来的,你可以去问。”

众目睽睽,无半点作假可能。

韩骥宿命般闭上眼。

“他拿到了武定侯腰牌,开了正德门。董丞入城,斩先帝于病榻前,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裴肃道,“但董丞威胁屠城是真,顾谙当时开城门,或许这也算两分缘由吧。”

韩骥冷硬道:“那他何须杀我父亲,之后又归于董氏幕下,权倾朝野?”

裴肃低头不言。

韩骥看向郑辛楣:“太傅,顾谙曾与我说,我义父姚万山护送四殿下南下,行至淮水被董丞的人追上,后来我义父身死,四殿下不知所踪。此事是真是假?”

郑辛楣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与延静起初没能找到四殿下,但姚万山后来的确带人闯出了安定门,那时太子已殉国,我本是抱着尽忠的念头守在先帝身边,姚万山出城是否带着四殿下,我不得而知。”

郑辛楣亲自将韩骥送出府,马上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后,他仍伫在门口望着韩骥离开的方向。

裴肃劝道:“外公,外面风凉,进去吧。”

“你没跟他说实话。”

裴肃一惊,郑辛楣看着他,目光平和深沉:“你告诉他的都是不怕他查的实言,但没把全部的事情告诉他。”

“我……”

郑辛楣摇了摇头:“罢了,你也不必与我说。你长大了,不必事事都让我教着你做,总要有自己的考量。”

裴肃心中一酸,郑辛楣又道:“你从小做事有分寸,知进退,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只告诉你一句,古今谋事者多而成事者少,大凡能功成者,必有九死不悔之心。既选定了路,就莫要管前面山高几许、渊深几何,更莫管旁人怎么走。走得通,是刀斧劈将出来,只管向前去;走不通,是天意使然,也不愧对坚守之道、亲骨教养。”

郑家仆从带着秦王身边的司礼秉笔太监裘荣从内厅往门口来,裴肃看着他,心海跌宕起伏间忍不住问道:“外公,您信顾子悉吗?”

“我信我自己这双看人的眼睛。”郑辛楣说,“延静啊,信自己的眼睛就不会被虚像迷惑,对人对事有定断,就能分辨哪些是真的,哪些是被人刻意造出来给你看的。”

裘荣上前来,笑得有些奉承:“不曾想武定侯今日也来拜访太傅,奴才是私下来访,让侯爷撞见难保不会误会,那奴才可就万死难赎罪过了。先前太傅上表的事秦王殿下也深以为然,只是殿下虽有宽宥之意,也有惜才之心,但碍于身份实在不好开这个口。之前因着先帝遗旨,侯爷对殿下还有些误会未消,这就更说不得了。太傅德高望重,满朝没有不敬服的,侯爷也对您克顺恭敬,若您开口,殿下那边虽说也少不得扛些责难,但总归名正言顺些。唉,先帝都说了莫究前事,宜归拢人心收复贤才,殿下赤诚,与家国大计比起来,便是受人误解、遭人非议,也都顾不得了。”

郑辛楣微一颔首:“老夫所提,明日上朝自会再奏于亲王尊前。”

裘荣连连拱手,一步三回首地谄笑着向马车走去:“太傅留步,裴大人留步。”

裘荣也走了,郑辛楣对门房道:“关门吧,今日不见客了。”

裴肃看着郑辛楣没入庭院丛竹后的背影,出神喃喃道:“是非成败,皆看明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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