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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端倪（第2页）

荀太医神色和缓了些，但仍有些溢于言表的不情愿：“静驯人天生性情孤僻，不喜外人，尤其是‘驯主’一脉，脾气尤其古怪，一个不好得罪了他们都未必走得出天山，更别说求医了，所以我一直也没提过他们。不过你阿姐脾气犟，她要去我也拦不住。让她多小心吧，宁愿无功而返，千万不要跟静驯人起冲突，他们不把兽当兽，也是不把人当人的。对了，他们不太喜欢南疆人，让你姐姐别提自己的身份。”

顾谙听着无意识地点头，手叠在身前搓捻着被角，昏黄的油灯落进眼里，满眼温柔眷恋，出神的思念像一潭静水，让人看着都不敢出声扰了他。

守门的和璞眼睛都瞪直了——这也是可以的吗？

“我是好久没见过阿姐了，她来信向来只说正事，不说自己，要想知道她近况，都得叫百里告诉我。上回只草草提了两句静驯人，也没说清楚，今天看见您我就想起来了。”顾谙垂下目光，无奈笑了笑，一池春水瞬间转凉落满了秋叶，“我就是有点想她。”

和璞茫然地摸了摸自己胸口——谨姐不说自己是真的，她向来只骂别人。

今天滇南刚送到一封信，谨姐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韩骥把顾谙锁在外面淋了一天雨，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怒骂武定侯，字里行间威胁要从甘州撤兵让燕西自己完蛋去，并反复强调千万不要让韩骥落到她手上，否则她一世英名可能要留下残杀同僚的污点。

信还揣在和璞怀里，荀太医来之前顾谙刚看完，回都没来得及回。

荀太医看着顾谙，先是嘴唇，后来连花白的胡子都开始明显颤抖。

“好了！我说！”荀太医全面放弃抵抗，“那会儿我也就你现在那么大，我师父放我出去游历，有一回在北边一座山里采药，看见颗好苗子激动的不行，攀上去要采的时候石缝里窜出几条蛇，我吓得跌下山崖摔断了腿，还以为要没命了，结果一个装束奇异的人从林子里出来，把我带回山顶一间小竹屋，我才知道那就是静驯人，我当时想采的那株药草是人家盯了好久，这两天刚刚成型准备来采的，边上毒蛇是看护的守卫，得亏我碰上人来采药，不然尸体凉透了都没人发现。”

顾谙奇道：“那静驯人是男是女，长什么样？”

“是男是女有什么区别，山里生山里长，天天与野兽为伴，你说能长什么样。”荀太医气呼呼的样子，看着还在为那株到手却飞走的草药和断了的腿不平，“凶神恶煞，青面獠牙，蛮不讲理，喜怒无常！我告诉你，你姐姐身手好也罢了，你要是遇到静驯人，趁早躲着走，那些人简直不可理喻！”

顾谙比对了一下杳娘的样子，觉得实在难和荀太医的描述重合，多半静驯人中也是分了派别的，不过最后一句倒是实言。

顾谙心里暗叹口气，荀太医要是早些告诉他——早些告诉他也没用，也不是他主动惹上去的，左右是躲不掉。

这么一想，顾谙也心宽了。

他还想再问荀太医是否知道顾家谁跟静驯人可能有旧谊，和璞就突然从门口飘了回来，老实坐回了床前的板凳上。

韩骥来了。

荀太医因为他把顾谙锁在雨里的事，看见他就七窍生烟，把了脉开了副降燥静神的方子，连口茶都没多喝就走了，张机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一直送出大营。

韩骥站在床边：“裴肃跟我说了当年的事。”

顾谙静静地垂着目光。

“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当日在天牢，顾谙被判处斩刑前，韩骥也问过一遍这样的话，得到的是穿心刺骨的讽刺。

韩骥看着他一动不动的侧影，漠然点了下头：“好。”转身往外走去。

左手腕上温热触感突如其来，轻的像几片羽毛，但延出千丝万缕缠缚住心神，将韩骥牵在了原地。

从发带里松落的几缕长发挡住了神情，顾谙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伸出手牵住了韩骥。

“对不起。”

“顾谙，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些。”韩骥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但顾谙再也没说第二句。

次日早朝，太傅郑辛楣上表，董氏篡朝期间屠戮礼部，焚毁典籍，礼乐崩坏，大梁以礼教仁孝治天下，必须尽快重修礼册、重建礼部。

众人皆知此举迫切，可撇开常规的君臣起居、服饰、行止、宴请之礼，还有各类大典、祭祀、巡游……诸多礼法纷繁不堪，没有了参考文书和那些数十年如一日浸润礼学的老大人，重修礼册是多艰难的一项工程？

甚至除了郑辛楣，朝中无一人能仅凭记忆就将众多礼法一一数来。

“非也，除了老臣，确还有一人于礼学上见解颇深，且过目成诵，或可掌重修礼册之事。”郑辛楣向侧出列，撩起前袍跪在大殿正中，手持笏板长叩而下，“臣请亲王尊先帝遗令，宽宥顾谙，命其为礼部侍郎，使其重为朝廷效力，以赎往日罪过。”

韩骥愕然看向郑辛楣。

一瞬的死寂过后，乾清殿如沸水爆腾，掀炸了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