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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第1页）

我第一次死而复生，在娘的怀里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并没有过去很久，仿佛只是打了个盹的功夫，我却好像已经知晓了前世今生。

我的父亲陈氏一族，是世间唯一与阎罗殿签下盟誓的家族。陈氏每一代继承人，可以起死回生，天眼开，见鬼差，往来阴阳两届不受约束。而交换的条件，则是献祭生魂，保天下平安，无生灵涂炭。

我娘发现我居然活过来，先是不敢置信，突然想明白后开始又哭又笑。

这时那两个黑衣人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已经扔下我的尸首离开了。我娘抱着我口中喃喃：“陈郎，我也算对得起你了。”

她隐隐下定了决心，放下我，转身进屋拿出了一个荷包，里面装着些碎银，要我连夜去隔壁镇上曾阿婆家。

我不肯，可娘非要我走。我一步一回头，突然看见，那两个鬼差就在院角，并没有离开。

我停了一下，最后看一眼娘，轻声唤她：“娘……我走了。”

我娘泪眼看向我，万般不舍，却只对我说了一句话。

在八岁那个深夜里，我一个人攥着个小荷包，默默念着娘最后那句话，从黑夜走到天明，远远离开了生活了八年的小镇。

娘和我说的最后那句话是：姝儿，好好活着。

在看见等在那里的两个鬼差的时候，在夜半路上回头看见我家院子燃起大火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没有娘了。

那晚之后，我便开始了流浪。我把自己的头发剪短，面容用泥土抹黑，乞讨、打杂，几次险些饿死冻死，又有几次真的死掉又在乱葬岗活过来，最终一路向北来到了乐金城。

刚到乐金的时候，我已经十岁了。两年里吃过的苦头让我懂了每个城里都有实际掌权人，不在地上，不在衙门里，而是在市井酒肆间。

我想在乐金讨口饭吃，就去了城西土地庙里投奔了躺爷。

躺爷年轻时候，也是这乐金城里喊打喊杀的一号人物。听闻他为人仗义却又有狠辣手段，无论什么来头，都能擎他一份公正服他的管制。如今虽说已经老了，仍然管着乐金城的下九流，被众人尊一声“躺爷”。

我那时还是一副孩子模样，常年吃不饱长的又干又瘦，给躺爷磕头请他允我乞讨的时候，听见他在上首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问了我的籍贯、父母、年岁，听闻我父母皆不在了后，点了点头，嘱咐刘婆子带上我去梳洗干净。我便知道，他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女儿身份。

刘婆子帮我洗了澡，洗干净脸上的脏污，又重新剪了头发。

“去收泔水吧，养活自己，不脏。”躺爷最终撂下一句话，我知道，从此在乐金城，我是他罩着了。

我仍然是短发，但是不用再抹黑脸。有了躺爷的庇护，我不必担心会被侵犯。

我仍然没有名字，但是提起躺爷跟前收泔水的小子，起码没人敢再欺侮我了。

我和阿姐相认，是在三年前。

那时我已经是躺爷身边跑腿的主力。我嘴甜，又能吃苦，乐金城里好多大户人家的下人都乐意搭理我帮衬我，也因此我搜集到了很多贵人的秘辛。

我去金玉楼，是替躺爷传消息。

彼时我阿姐刚刚拿下金玉楼里的消息交易，我在后门等着二狗的传话，正百无聊赖惦记着晚上去抓知了虫烤来吃，就见门里走出来一位美人。

她的美和其他的妓子都不一样。她看起来像误入凡世，让人感觉定是哪个仙子走错了路；她眼中的漠视是真的不在意，而不是故作高冷；她身姿端正挺直无一丝媚态，有着绝不是院里能教出来的风骨。

她美得和金玉楼格格不入。

我看她看得目不转睛，一时忘了说话。

直到她不快地“哼”了一声，我才想起此次的任务，慌忙把躺爷的消息递给她。

我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再看她，毕竟谁人看见我第一眼都会觉得我是个小子。却没看见，她看着我腕间的一处胎记发了呆。

她不动声色收下消息，却并不转身离开。待我好奇地抬头重新看向她，才仔细看我的眉眼，问我：“你是女子？”

我点点头。躺爷收养的收泔水小子是个姑娘，乐金城里下九流中知道的不少，并不是什么还需要保密的事。

她又问了一句：“你姓陈？你娘呢？也在乐金吗？”

我心中戒备起来，脸上却故意装作懵懂：“姐姐见过我娘？我不知道我姓什么呀，我爹娘早过世了。”

她看出我的戒心，只微微抬起左手手腕，轻轻撩一下广袖，一个和我腕间一模一样的红色胎记露了出来。

我愣住了。

我从未听说过我娘在我前面还有一个孩子。

她默默说了一句：“我也姓陈。明早来楼里找我。”就转身进门了。

走了几步，回头看过来，见我还在愣神发懵，她突然粲然一笑，扭头轻快地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