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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第1页）

四月的最后一天，月时宁总算回到熟悉的城市。在飞机上的四个小时他几乎全程睡着，傍晚到家时一点都不困。不需要开灯，柔和的暮光对他来说刚刚好，他随手拿了一叠a4打印纸坐到沙发上。昨夜他想了很久，不过是送个礼物罢了，简不是邹一，更不是那些虚情假意接近他的同行，他直截了当，爽朗大度，没有莫名其妙的自卑和虚荣心，是个随性又浪漫的人。这样一个人一定不会恶意揣测别人的用心，收到礼物也一定会很珍惜。从衣着和选车子的喜好来看，简偏爱深色。他们去车行，大部分摩托车的主色调也是重色，按道理来讲，黑色最百搭……可既然都要定制了，那单色是不是太无趣？月时宁在纸上勾勾画画，不多久又一脸嫌弃地皱起了眉，果然，专业的事情还是应该交给专业的人，他显然没什么画画的天赋。不过，戴欢欢是服装设计专业的，请她帮忙是不是比较合适？他掏出手机，正酝酿该怎么开口，简先一步发了微信过来。到家了？早就到了。月时宁一边回复，一边取出耳机，提前塞到耳朵里。自从简知道他不喜欢长时间看屏幕，他们之间的打字闲聊统统改成语音。如他所料，几秒过后，手机开始震动。耳机里的噪音听上去像室外。“放假了？”月时宁问。“嗯。刚下班。”“怎么，家都没回就迫不及待跟我炫耀你的星空露营啊？”他舒服地躺倒在沙发里，毫不掩饰言语中的嫉妒。“没炫耀……你在干嘛，有空吗？”简问。“现在吗？有啊，不过我时薪可不低。”他瞥了一眼桌上被他画废的纸打趣道。“知道，国内身价最高的模特之一。”噪音变小，对面的人轻轻舒了口气，“开门。”“嗯？”叮咚几乎是同时，玄关的可视门铃忽然响起，月时宁呆了几秒才从沙发上坐起身，弹射到门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电子屏模糊的影像中，一身西装，梳得板正的头发。“你……”他贴近屏幕，眯着眼找到对话按键，毕竟会来这里的人都有备用钥匙，他很久没操作过这个门铃，不免生疏，“你怎么来了？”简倚着墙，笑容似乎有些疲惫：“所以，没跟你经纪人预约就不帮我开门吗。”“……开……”他摸到开门按钮，按下去的那个瞬间，心里莫名有点紧张。等待那人上楼的几十秒，月时宁下意识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什么好收拾，他只将摊在卧室地上的行李箱合了起来，顺带将扔在枕头上的睡衣挂起来，挂完才觉得多此一举，哪有人做客会进卧室的……简进门时，西装上散发着一股收敛的木质男香，两人擦身的瞬间他轻轻一嗅，觉得这股带着焚香气息的味道跟简并不搭，他忍不住问了一句：“今天用了香水吗？”简一愣，侧头闻了闻自己肩膀：“没有。不是我的。”“是上司吗？”简稍稍犹豫：“算是。”“……确实是成功人士的味道。”月时宁暗暗点头，“闻着也不大像你。”那人诧异地回过头：“什么叫不像我？”“太成熟了，还有点精明的感觉。”他解释完发觉这不像好话，仿佛在挖苦简，忙补充道，“这种禁欲系的木质焚香香调一般都是顶级商务精英在用，你的话……应该是皮革香调才对。”见对方仍旧一脸困惑，他简而言之，“就是更温暖，更奔放，更性感一点的香水。”简愣愣看了他半晌，忽然低下头，而后主动脱掉西装外套，折起放在玄关置物的格子里，没把这股“成熟精明的味道”带进客厅。月时宁走到吧台前，铲满满一杯淡绿色冰块再加满水：“什么事这么急，还要你亲自跑一趟？”“来借锅子，顺便蹭饭。”那人接过玻璃杯迫不及待喝了几口，说话的气息带上了淡淡的薄荷味，“后天不是要跟他们去露营么，他们硬要我负责一餐，我想做你上次做过那个菌菇焖饭，简单又好吃。本来在亚马逊上定了一只铸铁饭釜的，但物流卡在海关，到今天早上也没什么动静。”简用力地看着他，似乎在努力适应黑暗的环境。月时宁一怔，白化病人的眼睛很脆弱，却具有超乎常人的夜视能力，所以在天黑透之前，他通常不开灯。“看不清也不说。”他按下吧台照明，灯光昏暗，简撑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眼都懒得眨。“无所谓。”“怎么忽然要你做饭？”月时宁问道。简无奈：“吵了一架才决定，公平起见，一人负责一餐。我跟铃他们之前就是跑跑公路跑跑山什么的，当天去当天回，这还是头一次一起露营，做计划的时候才发现大家都不爱做饭，尤其是户外。”“这种小事有什么好吵的……”月时宁低头擦了擦案板，脑中不自觉浮现出他们三个人蹲在摩托车旁争论不休的样子，顿时觉得好笑，可笑完了却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邹一，他们上学的时候也吵，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屁事，比如放学后月时宁想直接回家，可邹一非拉他去漫画书店消磨时间。比如午休他们一个想随便在食堂吃点什么，另一个却要跑大老远去吃牛肉面，只为了看两眼那里漂亮的女店员。诸如此类没有意义的争吵每天都在进行，他不胜其烦。如今没人跟他吵了，他才觉得幼稚也好，麻烦也罢，什么都好过孤独。“又想什么呢……”简越过吧台，伸手替他拨开挡在眼前的头发，指腹若有似无蹭到他的皮肤。“没。”他迅速转身，在冰箱里翻了翻，用手背蹭了蹭发痒的额头，“虽然看起来很简单，但其实铸铁锅的火候也需要熟练的，你确定你可以？”“不然，晚餐我来？”“才下班，你不累吗？”“上班这事，本来消耗的就不是体力，是精神。”简起身，挽起袖子。月时宁扫一眼他板正的白衬衫和西裤，摘下挂在壁橱上的围裙让他穿好，又绕到背后替他绑好系带：“家里没有那么多菇，做三文鱼炊饭吧，米我刚刚已经泡得差不多了，反正步骤大差不差。”简的确没有吹牛，他是会做菜的，不需要提醒就知道切完生鱼之后要另外换一把刀再切蔬菜，他知道什么时候该把中火调为文火，知道食材不同，加入的时机也不同。月时宁甚至觉得自己在厨房有点多余，在叙述过步骤后，他只要偶尔回答简的疑问就可以，于是他走到客厅一角，将堆在四方餐桌上的书本、平板电脑以及几罐防晒霜挪到茶几上。独自吃饭都是在吧台，这张桌子久也不见真容。他擦干净桌子，坐到桌边，看着简忙碌的身影有些不可思议，这间厨房对他来说几乎是私人领域，而现在，居然有一个人站在灶前，代替他准备晚餐。这种感觉很奇妙，让他想起海汐的外公外婆。“好像好了。”简带着隔热手套揭开锅盖，蒸汽升腾中，他用勺子在平整的炊饭正中挖了个小洞，举到眼前吹了吹，转头问，“你来尝一下味道？”月时宁看到他鼻尖沁出细细的汗珠，张嘴吃掉那勺饭的时候顺便抽了张纸巾替他擦了擦汗。简右手毫无预兆一哆嗦，勺子狠狠磕到他的下排牙。“唔！”他咕咚一下吞掉了饭，捂着嘴问，“怎么了？”“抱歉……”那人拨开他的手，轻轻将他的下唇瓣压下去露出一点牙龈，发觉没事后又转过身若无其事问道，“味道还可以吗？”“好吃……”他一头雾水，舔了舔自己被磕酸的牙龈。作者有话说：月时宁：我觉得是你们想多了。嗯。虚惊简的话不多，虽然他穿着西装的时候兴致总是不那么高，但今晚尤甚，不知道是不是熬出黑眼圈的缘故，他看起来有些沮丧。餐桌上，他只问了一个问题，就是花间绘美的单曲什么时候发行，v什么时候首播。“专辑录制上个月就结束了，6月进入宣传期……可能在各种节目里会先用个20秒的片段配合宣传。完整版不清楚，应该也差不多吧。”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安静地吃饭。月时宁这次的东京之行实在乏善可陈，没几句就聊无可聊，他便也没再刻意找什么话题。窗外时断时续的蝉鸣风声车声就是一顿晚餐最接地气的背景音乐，不远处的高层灯光愈发密集，忙碌过后，所有人都回到家。他们吃过饭，一起站在水池前洗完了碗，将阵地转移至沙发。简扫过他摊在茶几上惨不忍睹的画稿，眼中飘过一丝疑惑，月时宁心里一紧，赶忙将凌乱的纸张收好，夹进那一摞课堂讲义里，随手打开电视。好在简也没在意，不声不响靠在沙发背上。“想看什么？”“都行。”屏幕里在播综艺节目，简渐渐心不在焉，时不时刷一刷手机，多数时间在发呆。“累了吧，最近一直加班。今晚不要熬夜了。”他起身去厨房，从储物柜翻出那口还没机会开封的圣诞限定饭釜，若无其事摆到简面前，“诺，露营玩得开心。”简接过盒子，默不作声往玄关走去。月时宁送他到门口，看着他换好鞋子，披上西装外套，拿上锅子，转身开门。“等一下。这个很好用，不是特别香，很舒服。”他随手拿出一只小巧的蒸汽眼罩往简胸前的口袋里塞进去，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回去好好睡一觉，晚安。”简身形一顿，半晌才有反应，他转回来，将装锅的盒子往鞋柜顶上一放问道：“你今晚还有别的安排吗？”这句话很耳熟，月时宁定定看他，却觉得他问得不比上次那样随意和从容。“如果没有的话，要不要跟我去看星星？”见他不答，简忙解释道：“之前你不是让我拍照给你看吗？可是星空照片网上一搜一大把，没什么意思，我拍的也不会比那些更好了，不如直接去看看……”月时宁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去哪里看？”“南边，我之前说过的那个地方。我刚刚查了一下，今天明天都是晴天，月亮落得早，大概十一点就是最佳观星时间……”“好。”“开车不用两个小时就能到，困了的话，路上你可以睡觉。”简靠近他一步，“我尽量开快……”那人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急躁，“你，刚刚说什么？”“我说，好，我跟你去看星星。”月时宁不知道他今天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他很反常，好像很需要一个人陪在身边，甚至等不到后天的露营。简愣了愣，而后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开怀的笑容：“你不是向来以工作为重……都不犹豫一下吗？”月时宁摇摇头：“走吗？”“不知道你家有没有车位，我停在那边购物中心顶楼了。”下楼的时候，简指指远处，也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月时宁紧跟在他身后，走出楼门的时候，他还下意识抬手想压一压帽檐，抓了个空。现在是夜里，他不必戴帽子和太阳镜，也不必涂防晒，他可以放心仰起头，晚风习习，惬意自在。上次这个时间出门不是为了工作，恐怕要追溯回高中时期了吧……站在斑马线前等红灯的时候，旁边抱小孩的女生仰头盯着他的脸，犹豫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叫了一声：“月时宁？”假日临近，商场附近聚集了许多年轻人，周遭的人群一阵骚动，所有目光都投向他们，认出他的迅速靠拢过来，不认识他的也好奇万分地举起了手机。月时宁一惊，回过神时已经被简拽着跑了起来。两人气喘吁吁跑进商场电梯：“你真是太好认了……”简抱怨着带他穿过一排排车辆。对于简这样才出社会不久的年轻人，月时宁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的座驾八成是一辆物美价廉的日系车，卡罗拉或者高尔夫什么的。所以当他们停在一辆黑色卡宴面前的时候，他愣了好久，尤其是看到logo后还飞着gts三个飘逸的手写体字母。隔着玻璃，他看着简开门坐进驾驶室，一气呵成地系安全带，打火，设置车载gps，俨然一副这辆车他开了很久的样子。月时宁猛然就想起简是去澳洲留了很多年学的。他之前先入为主地认为简是个被上司霸凌的打工人，还动不动就要加班，可他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没有家底的人是没机会送孩子出国读书的，难不成他就是个玩票的富二代？家里只是为了让他不要无所事事所以逼他出门去工作？“怎么了？”简降下副驾车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