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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工作一箭双雕,既浇了水,又施了肥。
加根觉得挺有水平、挺有趣的。四桶水全部浇完,他已是雨汗同流,衬衣都湿透了。但棉花地只浇了四分之一的样子,他们还得往池塘那边儿跑——每人至少还得挑三担水。
厚义担心加根吃不消,叫儿子只负责浇水,由他一个人来挑水。
加根硬撑着又挑了一担水,结果肩膀磨破了皮,扁担一搁上就疼。无奈,他只有老老实实听从父亲的安排,专心专意浇化肥水。
父子俩同心协力干完地里的活儿,已是薄暮时分。
假期的第三天,加根接到的任务是车水,浇灌秧田。
以前生产队灌溉秧田,主要靠抽水机或者大型脚踏水车。包产到户后使用得较多的是小型水车。
小型水车用把手推拉车水,通常只需一两个人。
这种水车的外观是一个长条型的木制槽桶,槽桶内部用木板隔成上下两层。水车两端各有一个木制的车轴,车轴上缠绕着有固定桑木叶片的木制链条。将水车的一头没进池塘,一头连着农田。人用把手推拉转动车轴,木制链条和叶片就会呼拉拉地运行,把池塘里的水提升起来,汩汩地流进农田。
加根觉得车水特别有趣。趁着父亲在秧田里扯野草的空隙,他一只手拿起一个把手,左右开弓,很轻松地就把水提上来了。听着桑木叶片刮着木板的欢唱和哗哗地流水声,他得意极了,感觉快乐无比。但是,没一会儿功夫,他的手就开始酸软,推拉不动把手了。不得不停下,等着王厚义来帮忙。
父子俩一人握着一只把手,推拉槽桶两侧的木柄。木制链条和叶片匀速运行,比一个人操作要轻松许多。尽管这样,加根还是得间隔交换两手,才能跟上父亲的节奏。车了半个小时的样子,他的右手掌已经打起了血泡。
王厚义见儿子累得气喘吁吁,从头到脚汗水淋淋,提议歇一会儿。他一边抽着旱烟袋,一边扛起铁锹,沿田埂走,准备去看看浇灌得如何。他家的责任田没有挨着池塘,车起来的水必须流经好几家人的责任田,才能到达。因此,无法预测浇灌的效果。
“应该差不多了吧!”加根这样推测。
他满怀期望,眼巴巴地等着父亲带来好消息。
十分钟后,王厚义扛着铁锹转了回来。老远就说:“水刚进我家秧田,淹了一个脑壳。”
王加根听后,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实在不想继续车水了。
“五一”假期结束,节后上班的第一天,方红梅刚在座位上坐下,就听到教导主任周东明在语文教研组门口叫她。
“小方,你来一下”。
她马上站起身,随周东明来到学校领导办公室。
“是这样。小阮老师病了,初步诊断为败血症,也有可能是白血病,就是人们常说的血癌。”周东明声音低沉地通报,同时不停地摇头叹息,“小阮老师情绪很不好,听说遗书都写好了。唉!这么年轻,也确实可怜。”
听到这儿,方红梅也感到惋惜,心里很不是滋味。
“小阮老师和他家人都不甘心,想去武汉的大医院再看看。他向学校请了病假,可能会有段日子上不了班。”周东明这才转入正题,“经学校领导研究决定,小阮老师病休期间的语文课暂时由你担任。反正你和他是平行班,不用另外备课。也就是同样的课文多讲一遍,再就是多改几本作业。”
同事患病请假,彼此互相关照,本是人之常情。替小阮老师上课,就算再苦再累,方红梅也会答应。可周东明安排工作时说话的语气,让她感觉特别不舒服。什么叫“也就是同样的课文多讲一遍,再就是多改几本作业”?
方红梅负责一个班的语文和六个班的音乐,每周要上十三节课,如果加上小阮老师的七节语文,一个星期就是二十节课。平均算下来,每天至少要上四节课。连续讲四节课,喉咙不冒烟才怪呢!另外,还要写教案、改作业,履行班主任职责。尤其是批改作文,两个班有一百四十多个学生。批改一百四十多篇作文得花多少时间和精力啊!如此繁重的教学任务,周东明应该很清楚,却用如此轻松的语气来安排工作。
“周主任,你也是语文教师出身啊!如果你认为这是一个轻松又可以领取代课费的活儿,我可以让给你,你来试试!”方红梅内心里非常反感,真想这样回敬周东明。但想到这人毕竟是自己的老师,又是学校领导,就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她什么也没讲,怏怏不快地退出了学校领导办公室。
“不管怎么说,我的境遇总比小阮老师要好。人家都患绝症了,我吃点苦、受点累又算得了什么?”方红梅这样自我安慰,心情也就慢慢平和下来了。
不过,说实在话,她这段日子精神压力很大,主要是由于奶奶病情加重引起的。
老人家瘦得皮包骨头,像一根干柴棒。整天躺在床上,说话有气无力,也不吃什么东西。方父每天都要背着她去方湾卫生院打针。方母则为婆婆端茶倒水,煎中药,扶侍她吃喝拉撒,清洗弄脏的床单、被子和衣物。老人家偶尔有了食欲,想吃点儿好东西,家里又没钱。方父就去找人借,尽量满足她的要求,尽一份孝心。
方父并非奶奶亲生,与奶奶没有血缘关系。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双亡,六岁时被奶奶收养。奶奶把方父抚养长大,供他上学读书。在他上中学的时候,又领养了一个女孩儿,作为童养媳——也就是现在的方母。方父方母结婚的第二年,生下了方红梅。
推算起来,红梅她爸妈结婚的时间,与加根父母结婚年份正好一样,都是一九六二年。两人的家庭何其相似!祖辈到父辈都不是因血缘关系而延续,王加根和方红梅又分别是他们家里父辈下一代的长子和长女。两个如此出身的人相遇和相爱,确实是有缘份。
奶奶一病,方母就不能下地干活了。方父又在医院做饭,难得抽出时间照顾家里。敬武年龄尚小,什么家务活都不会干。腊梅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参加中考,处于冲刺阶段,更不能分心。顶替方母料理家务、扶侍奶奶的责任,就义不容辞地落在了方红梅肩上。
这段日子,她午饭晚饭都在家里吃。吃过午饭,只能守在家里,一直忙到下午快上课时再走,让方母能够抽空去责任田里干个把小时农活儿。晚饭后,她在家里呆的时间更长,往往到十点钟之后再到方湾中学睡觉。眼看奶奶病病怏怏,如风中之烛一天不如一天,她总是忍不住暗自伤心,偷偷流泪,肝胆俱裂一般难受。她多么害怕奶奶死去啊!奶奶操劳一生,还没有过上几天好日子、没享什么福呢!
还有方母,这段日子头上多出好些白发,没有变白的头发也显得焦黄,如枯萎的稻草。并且眼眶塌陷,眼袋浮肿。蜡黄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嘴唇泛白,没有一点儿血色。
这都是操劳过度和营养不良导致的啊!
方红梅想去买点儿好吃的东西,改善家人的生活,但没钱啊!她的工资都给了在孝天城读书的大弟敬文。“五一”期间去武汉旅游的花费,主要由王加根承担,一直让她心里感觉过意不去。
好不容易等到十五号,也就是每个月发工资的日子。她上完第三节课,就去学校出纳员那儿领了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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